画坛泰斗黄宾虹的“革命人生”

寂寞感染黑夜

歙县潭渡人黄宾虹是一位大画家，其艺术成早有专著评述。
但一位成长于内忧外患年代的知识分子，面对风雨飘摇的家园，总会心存救国图存的使命感，这也让他奔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晚年黄宾虹

【背景】说起近代徽州文化人物，有四个人不能不知，这便是各以经、画、诗、词见长的吴承仕、黄宾虹、许承尧和汪鞠友。所谓“检斋朴学宾虹画，芚叟诗篇鞠友词，文彦我乡绵世代，士林先后仰宗师。”说的就是他们。
而要了解黄宾虹的“革命道路”，四人中的汪鞠友、许承尧不得不提。
本号在前文《五一，去徽州参观清代联排别墅》中，简单介绍了江南大儒汪宗沂和其次子汪鞠友。而黄宾虹、徽州最后一位进士——许承尧都是汪宗沂的学生，黄宾虹长汪鞠友３岁，长许承尧１０岁，也算是有共同语言的同辈之人。
只是在那个屈辱的年代，他们的“共同语言”可能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同一个旧世界，同一个新梦想。


潭渡桥

A、修堨坝，丰粮食，初闻乡里
１８９４年，汪鞠友考中举人，时年２７岁。按他的才华，一鼓作气再考进士是很有希望的。
但那年恰逢甲午战争爆发，面对列强瓜分豆剖，他觉得再老老实实做学问“学而优则仕”是种耻辱，“耻于学……一试于礼部，即弃去”，而产生了“非犯难兴革无以挽民族危亡”之意。从此，便开始了秘密反清革命活动，着手策反新军起义，为实现推翻帝制、建立共和的远大目标而奔走。
同年代的黄宾虹此时正经历着大家和小家的双重变故。
１９世纪８０年代，清廷内忧外患，摇摇欲坠。黄宾虹父亲黄定华原本红火的生意、一度殷实的家道突然周转不灵。黄宾虹只好跟着父母，从浙江金华回到了歙县老家潭渡。
父亲甲午战争爆发那年去世，自己科举考试几乎没有建树，黄宾虹深深觉得无法面对“光耀门庭”这件事，心情也一度很低落。
不过，一个能成为画坛泰斗的人，可以在心里埋下这些对父辈的遗憾，但绝不会就此不振。
此时的黄宾虹虽人在徽州，但思想已受新潮影响。他曾写信给康有为和梁启超，阐述自己的救国建议，后又偶得机会在贵池见到了谭嗣同，并作了长谈。
时间到了１９００年，黄宾虹３７岁。这一年发生了庚子事变，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京津大乱。“时安徽大通兵变，黟县、祁门皆已告警。为此，徽州知府岫春邀请汪宗沂筹办团练，以备不测。（见鲍义来著《潭渡——丰溪甲秀　画家摇篮》一书）”这时候的黄宾虹就和汪鞠友一起，参与到了团练之中。“徽州一带也因此安绥”。
稍微安定之后，地方武装不得不解散。一是因为时局所需，二是因为团练人员的口粮实在负担不下去。
太平天国之乱后，堨坝失修，歙县潭渡一带数百亩良田荒废。这些良田此前由当地盐商买下，用以救济贫苦的族人，系祠产。虽然官府曾派人维修堨坝，但因为难度太大最后不得不放弃。
在这种情况下，满腔热血的黄宾虹不能不顾父老乡亲的温饱问题，于是毅然承担了这一重任，到县里办了手续又找了襄理之人。
过了一个冬春，堨坝就修好了。民国《歙县志》载：丰堨自二十七年兴工，越岁竣工，原田尽辟……质（黄质，黄宾虹原名）独任其艰，尤著厥绩，至今民利赖之。


歙县潭渡一带曾是画家摇篮

B、兴学堂，崇岳王，雪耻心切
黄宾虹与汪鞠友有乡情也有师谊，但真正让他们走到一起的，却是一致的政治倾向。
汪鞠友放弃科举考试之后，表面上从事学界业务，实际上在秘密经营反清活动，他与黄宾虹的联系也就更多了起来。
１９０４年，桐城人李光炯兴办于湖南的安徽公学迁到了芜湖，柏文蔚、陈独秀等皆于是校担任教职，汪鞠友也参与了校务。
这时，还在负责家乡良田维护管理工作的黄宾虹尽管繁忙，也受聘出任了学校教务。
其间，黄宾虹接触了柏文蔚、陈独秀、陈去病等新派人物，还参加了陈独秀组织的岳王会。
在潭渡有一个传说，当年岳飞抗金经过这里时，曾在河滩上扎营练兵，为此当地有了“岳营滩”一说。
当年黄宾虹奔走于芜湖和歙县之间，回到潭渡后曾组织志同道合者于岳营滩习武。这也可以看出，黄宾虹当时心里涌动着如岳飞一样的“雪耻”激情。
１９０４年，黄宾虹的小师弟许承尧考中进士，成了我国最后一批进士，也是古徽州最后一位进士，次年清政府即废除了科举。
许承尧中举人，其实是和汪鞠友同一年，只是前者继续读书并成为了清廷的储备人才，而后者早就弃文闹起了革命。当然，最后两人还是殊途同归，都加入了反清大潮中。
许承尧回乡后，兴办了新安中学堂，黄宾虹参与其中。
徽学专家鲍义来曾访过黄宾虹的胞侄黄警吾。
据黄警吾回忆：受许氏之托，黄宾虹从芜湖安徽公学推荐了陈去病、费公直、陈鲁得等外地教师。尤其是陈去病来到徽州，则使徽州许多旧派人物大为吃惊，因为这是一个在当时社会被公认的危险人物。许承尧也不免有些担忧，因为生怕过于暴露了学校的倾向；但既然来了，也只好作罢。与此同时，学校成立了以纪念黄宗羲为名的“黄社”，表面上议论诗文，实际是以此来发展反清力量。“黄社”理事为许承尧，黄宾虹为助理。


岳飞曾带兵过徽州府北上抗金

C、私铸钱，避死罪，淡出江湖
为了解决革命党之经费，黄宾虹曾冒死在自家后院从事过私铸，许承尧知道一些内情，但这些事的“直接领导”则是汪鞠友。
黄警吾转述他伯母洪夫人的话说：
有天晚上半夜三更来了一班人，挑的抬的搬了许多东西到楼上，待将这些笨重的东西放好，又吃了她烧的半夜餐，没有天亮都走了，只留下一位姓李的师傅。头几天对外介绍说是黄宾虹的保镖，因为黄宾虹为东乡庆丰堨的堨董，与那里的人常发生磨擦，需要一个保镖，自然也合情理，但毕竟过于彰显，后来改称为马夫。据说老李师傅是山东人，曾在太平军中铸过钱，于是被请来帮助。当机器在后院安装后，开了炉，那铜板一个个地蹦了出来，只是那压字的字模还没有从日本运到，于是又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村中一位潘尚书的祖墓被几个混子盗了，尸体翻出棺外，然后将两口楠木棺材出新后卖到上海。因为这败落的潘家，曾将其寡母孤女托付过黄宾虹，黄宾虹为一村士绅，自然不能不管。然而正在他着力调查时，那几个混子竟匆匆地起了文案，说黄宾虹在家乡私铸，一纸告到了省城。
安徽巡抚接到举报，正准备下令捉拿时，上级通知黄宾虹赶紧走人，于是拆去机器、打垱深埋，然后去了上海。
正在此时，省会安庆发生了徐锡麟刺杀巡抚恩铭案，起义失败，连同绍兴秋瑾被杀。许承尧也遭密告，匆匆卸任，结束了在徽州的活动去京。
黄宾虹遭到这突发之变故，刀未出鞘，壮志未酬，弃妻别子，背井离乡，来到上海。他曾苦心经营的东乡义田，也不得不易手他人，同时还遭到了上级批评，说他“小不忍则乱大谋”，给组织带来了损失，自此改弦易张，告别了他的革命生涯而顷心于艺术天地。
后来，由他作主，将邻里潘家孤女许配给了其侄黄警吾，为的是不受欺侮，也不负所托，由此也可见黄宾虹之侠骨柔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