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诗求龙尾砚

斜月吟风

                                                                                                   

苏东坡诗求龙尾砚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父苏洵，弟苏辙都是著名的散文家。他是宋仁宗嘉佑二年（1057年）的进士，官至翰林学士、知制诰、礼部尚书。曾上书力言王安石新法之弊，后因作诗讽刺新法遭人弹劾，下御史狱，遭贬。苏轼是北宋中期的文坛领袖，文学巨匠，唐宋八大家之一。其文纵横恣肆，其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独具风格。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并称“苏辛”。

      苏轼不仅是个大文豪，而且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砚痴”。古人有“武夫宝剑，文人宝砚”之说，认为“文人之有砚，犹美人之有镜也，一生之中最相亲傍”。异禀独具的苏东坡，自小就与砚结下了不解之缘。他12岁时，发现了一块淡绿色的石头，试墨极好，其父苏洵也认为此石“是天砚也”，于是凿磨了砚池。及至稍长，苏东坡对此砚更是关爱有加，并且在砚背铭文，视作传家宝，后不知所踪。

      苏轼本是一位豪放旷达之士，曾有诗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然而好砚成癖的他，却喜欢在砚上铭文，从而留下了30多首砚铭，对端砚、歙砚、洮河砚、建州砚赞美有加，有的砚铭还别有情趣，如：“千夫挽绠，百夫运斤，篝火下缒，以出斯珍”，生动地写出了采砚的过程和宝砚的难得。然而有的铭文却引出一段风波。

       北宋时建州（今福建省建瓯）北部的凤凰山，山如飞凤下舞之状。山下有石，声如铜铁，作砚至美，如有肤筠然，然至益墨。北宋熙宁五年（1072年），国子博士王颐用凤凰山下的石头刻了一方砚，送给苏轼，并请求苏轼取个响亮的砚名。苏轼得到这方“涵清泉，闼重谷；声如铜，色如铁；性滑坚，善凝墨”的佳砚，喜不自禁，如获至宝，爱不释手。他弄清该砚的来龙去脉后，当即命名为“凤咮砚”；并诗兴大发，即兴作了《凤咮砚铭》，一抒情怀。铭曰：

凤咮砚铭

帝规武夷作茶囿，山为孤凤翔且嗅。

下集芝田啄琼玖，玉乳金沙发灵窦。

残璋断璧泽而黝，治为书砚美无有。

至珍惊世初莫售，黑眉黄眼争妍陋。

苏子一见名凤咮，坐令龙尾羞牛后。

      铭文传出后，其中“苏子一见名凤咮，坐令龙尾羞牛后。”引起龙尾砚产地歙州人的极大不满。龙尾砚石产自歙州婺源的龙尾山，当时已名满天下，然而在铭文中，苏东坡为了突出凤咮砚，而将“龙尾砚”羞为“牛后砚”，如此戏说，怎不令歙州人愤愤不平。后来，苏轼到歙州求龙尾砚，歙州人一律不给他，反而质问：你不是有“凤咮砚”吗？你既然看不上龙尾砚，还跑来求龙尾砚作什么？每次到歙州求砚，苏东坡都是扫兴而归。渐渐地，苏轼有些后悔当初的戏言。

       北宋元丰七年(1084年)，苏轼在奉议郎方彦德处见到一方大而奇异的龙尾砚，万分惊喜，对着砚石夸赞不已，爱不释手。当面向方彦德求这方龙尾砚。方彦德说道：“你既然这么喜欢龙尾砚，为何却在你的《凤咮砚铭》里将龙尾砚羞作牛后呢？你若作首诗对此作个解释，挽回不良影响，我便将这方砚石送给你。”苏轼为求得这方奇砚，现场吟下一首《龙尾砚歌》，诗曰：

龙尾砚歌

黄琮白琥天不惜，顾恐贪夫死怀璧。

君看龙尾宝石材，玉德金声寓于石。

与天作石来几时，与人作砚初不辞。

诗成鲍谢石何与，笔落钟王砚不知。

锦茵玉匣俱尘垢，捣练支床亦何有。

况瞋苏子凤咮铭，戏语相嘲作牛后。

碧天照水风吹云，明窗净几清无尘。

我生天地一闲物，苏子亦是支离人。

粗言细语都不择，春蚓秋蛇随意画。

愿从苏子老东坡，仁者不用生平别。

注释

      黄琮：黄色瑞玉，古代祭祀时的礼器，周礼春官大宗伯：“以黄琮礼地。”白琥：雕成虎形的白玉，古代祭祀时的礼器。《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白琥礼西方。”玉德金声：玉德，美好的品德；金声，金属乐器之声。鲍谢：南朝宋鲍照，齐谢朓皆工诗，鲍诗俊逸，谢诗清丽，合称鲍谢。也指鲍照和谢灵远，宋黄庭坚外集十寄陈适用诗“寄我五字诗，句法窥鲍谢。”又指唐鲍防和谢良弼。钟王：三国魏钟繇与晋王羲之皆善书，世合称钟王。 锦茵：锦制之垫褥。凤咮：咮，鸟口，凤咮即凤嘴。牛后：牛尾。

       苏轼这首《龙尾砚歌》构思巧妙风趣，从前写的铭文赞美凤咮砚，而把龙尾砚贬称牛后，现在要想得到龙尾砚，就不得不把自己说过的话收回来。他是怎样收回的呢？

       苏轼在诗中把龙尾砚石比作宝石，称赞龙尾砚寓有玉德金声，品德高尚，荣辱不惊，去留无意，不会责怪他一时的戏言。一开头便说：“黄琮白琥天不惜，顾恐贪夫死怀壁。”二句的意思是，黄琮和白琥精美绝纶、各有千秋，上天都不顾惜，只有人的私念才耿耿于怀，现在，你也不必看重你的龙尾，我也不必看重我的凤咮了；接下去便说：龙尾不是寻常的石材，而是“玉德金声寓于石”。因此，龙尾砚石品德清高，“与天作石”也好，“与人作砚”也好，它都毫不在乎；你“诗成鲍谢”也好，“笔落钟王”也好，在它看来，都和自己毫无关系。人或贵之，加以“锦茵玉匣”，而砚不以为喜，把锦茵玉匣视为尘垢；人或贱之，拿它去“捣练支床”，而砚不以为悲，毫无怨言。龙尾砚既然如此贵贱不移，宠辱不惊，那么，它又怎么会斤斤计较我苏轼“戏语相嘲作牛后”呢？

       方彦德看了苏轼写的《龙尾砚歌》，见他心仪龙尾砚之切，便君子成人之美，将这方龙尾砚送给了苏东坡。砚痴苏东坡终于如愿，求得龙尾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