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起：茶道古樟

青春染指流年

晓起村是婺源行的第一站，我是带着出逃般的心情来到这个计划了N年的地方。一路上看着那些似曾相识的景致，比对着自己的认识和想象，当终于如愿住进我称之为“古风浩荡”的村落后，想痛哭一场的激动都有——不仅是因为景和物，而是获得这本是很简便的闲适对一个上班族来说竟是如此的不容易。当然，更多的是兴奋，为在一个冷清的季节里几乎是独拥这一方好山好水好村落而兴奋。当时的心情确切说应该算悲辛交集。悲辛交集来自弘一法师的感慨，他的悲辛交集该是一种无奈，我的悲辛交集却是一种幸福。在难得的幸福中呼呼睡去。



一早起来，有不知名的小鸟鸣在窗外，让人顿觉新的一天有了个快活的开始。在露台上望去，左边青山连绵，右边古樟参天，正前方能看到上晓起，一抹粉黛隐约在山拥树抱的万绿之中，山深藏古村，像传说中描写的高士道人归隐修行的地方。小鸟依然在窗边叫，花花的，并不怕人。



晓起村分为上晓起和下晓起，一村为二是因为是两个姓氏使然。上、下晓起相隔近一公里，无论上去下，还是下去上，行在路上，都很有点“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的诗境。



上、下晓起村口皆有茶亭，且均为两个，相对而立，一大一小，一简一繁。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茶亭。茶亭在古时候是很普遍的，几乎村村都有。古人送客都是要送到茶亭的——在此以茶代酒，饮上最后一杯，就此别过。长亭更短亭，短亭即是茶亭，有多少真真切切恩恩怨怨凄凄惨惨戚戚的故事发生在茶亭里啊！当然，也有送到十里长亭的，古时候交通工具不发达，我想大部分送客应该都只是送到茶亭，长亭非重要人物不会往矣，毕竟远了些。



四处茶亭以上晓起的晓和亭最大最好看。晓和亭跨路而建，12根亭柱上挂有三副楹联，足见当地文风仍盛，耕读传家之训依旧。其中一联云：晓来处处闻啼鸟，暮归人人带茶香，虽是状物描景却让人心生悠然。晓和亭里备有茶桶和茶杯，没有人照看，来往的路人可自取自用。茶桶上贴了首打油诗，很是有趣：“来去匆匆，请喝一盅。分文不取，方婆遗风。方婆者谁？古代雷锋。”这一下子解开了此前我对茶亭的困惑，原来茶亭里的茶水是村中的善人们每天义务提供的。我曾一直猜测古人送客到茶亭后是怎么喝上的茶呢？是从家里带来茶水茶具？还是茶亭里有阿庆嫂之类临路经营？还是压根就不喝茶，拱拱手作别罢了，茶亭仅是个名字而已？方婆者谁也引起我的好奇，但真的是来去匆匆，只好留到下次来再考证了。



晓起茶亭多，大概是因为这里的村路是旧时的驿道，古风遗存的缘故。晓起古驿道是婺源过去通往安徽的唯一出路，当年著名的婺源茶叶全是从这条道上运出山的。古驿道由青石条铺就，自下晓起接上晓起再向西入皖。石条一米来宽，道中央有深深的车辙沟，是独轮车年复一年轧出来的。晓起的独轮车直到上世纪末才渐渐停用。可以不夸张地说，整个晓起就是独轮车推出来的。现在公路仅通到下晓起，上、下晓起之间依然要靠古驿道，没有第二条路，独轮车名成身退后，如今古驿道上的主力车型是和独轮车差不多的架子车，上晓起稍大些的物质还是要靠肩拉手推才能运进运出。



当地人把古驿道叫做古茶道，这是很自然的，对山多地少的晓起来说，茶叶是当地山民祖祖辈辈最重要的经济作物，茶叶对他们的生存质量起着关键作用。我也觉得叫古茶道比叫古驿道贴切，而且不必称古，毕竟现在这青石路上过往最多的货物仍是茶叶。晓起称自己为“中国茶文化第一村”，应该就是村民对茶叶的浓厚情感的一种体现和表白。



古时的村落大都建在水源地，晓起也不例外。上、下晓起由一水串起，上晓起被水分为左右，下晓起在水一方。这水叫晓溪，也叫养生河，水清无波，鱼若空游，是够养生的。上、下晓起的村口各建有水口，上晓起的水口非常漂亮，我第一眼看到上晓起的水口时，是吃了一惊的。水口类似于现在建筑词典中的景观，就是在村头用水造一个“景”，这“景”的目的是让村子上风上水，纳财佑福。水口是风水学的产物，古人讲究水流影响气和财，不能轻易让它流走，修建水口就是要聚水以成福泽，并减缓水的流速使之户闭而财源不竭。我是把水口当景观看的，上晓起的水口由远山、近水、茂林、修竹、粉墙、黛瓦、古樟、茅亭分层次组成，真真的一幅原生态的田园图画。



我这里几乎全在说上晓起是有原因的，主要是上晓起比下晓起更古朴、更“原始”。下晓起已接通公路，游客便纷至沓来，游客多了，下晓起也便快成了三步一商铺，五步一客栈的周庄。对刚从喧嚣的城市逃出，想寻求点清静的人们来说，过浓的商业气氛总是有些不舒服。上晓起只有蜿蜒的石板古道相通，不能走汽车三轮，且在近一公里之外，导游当然是不会花时间带团队去一个几乎没有商铺的地方的。而不跟团的游客也大多只在下晓起游荡，像是不知道有上晓起。由此，上晓起几乎成了被“遗忘”的世外桃源，在无太多陌生人打扰的情况下，村民们依然生活在一种固有的自然状态中，仿佛时光停滞尘世远离。这才是“中国最美的乡村”应该具有的，这样的地方，不，这样的状态也才是我所寻找和流连的。



下晓起也不是没有可说之处，它的嘈杂仅是相对与上晓起而言，总体来说，它的商业气息与同属徽味的西递、宏村等相比，还是淡了得多。下晓起最吸引我的是它的古樟树，那些参天的古樟，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激动不已。



晓起的古樟树号称南方第一，不仅多，而且大，许多古樟树是两三个人也搂抱不住的粗，巨冠如盖，相攀成林，遮天蔽日，浓荫满地。远看那些古樟树，就像村北的一道绿屏，绿得发蓝，蓝得欲滴。近在古樟树下，桔黄的树干和青翠的树叶搭配成非常漂亮的色彩，且层次感极强，这是很入画的，油画。走在樟树林中——下晓起的古驿道就穿过樟树林，淡淡的樟木香弥散开来，不禁让人的肺腑和心境一起得以净化。再浮躁的人扔到这里也会安静下来的。下晓起的两个茶亭也在樟树荫下，只是这里没有当代“方婆”提供茶水，也没有阿庆嫂“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唉！若能倚在茶亭的美人靠里饮上一杯该是件多么惬意啊！可惜了这大好景致和大好心情。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商贩（村民）在卖食品，于是买来几个煮山玉米，靠在古樟树的树干上大嚼了一通，聊胜于无。古木都是有灵性的，我突然觉得这些古樟该是晓起的保护神。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树木保一方人。



古徽州的古村落其实都是非常相近的，无论是建筑风景还是习俗民风。但仔细找找，每个村子总是还有些优势的甚至独有的地方的，这些地方也便成了差异化其它村落的标志，也是村子需要大力宣传的地方——现在每个村的广告宣传都太一样了。晓起的标志是什么呢？当然是茶道、茶亭，还有古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