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春婺源行

温酒暖胃

   对于这次婺源之行，心中是早早做了准备的，把它看做一次冲脱束缚，化茧成蝶的脱胎之旅，曾经感慨：四十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那么，这次婺源行，算是整理心情后踏出的第一步吧。

      从第一站晓起开始，就有一种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感觉。正如红楼梦中描述的大观园一般，先见一座小山挡住去路，不知山后是什么，翻过小山，却发现视野蓦然开阔，一座美丽的小村庄呈现在眼前。原来这就是生态古村晓起。从北方平原一路走来，眼前突然呈现的徽派建筑迅速虏获了全部身心。徽派，多少次梦里萦回如山水画般的美丽建筑，这次真真切切在眼前了，白墙灰瓦，山墙尖尖。古色古香，美奂美轮，又包含了多少质朴与沧桑，美哉！一条小河从村前流过，正是清早，三两村妇在河边洗衣。村中人晾晒的、打点家务的、闲谈的，此景，此情，真是静美的水墨画。我们抓着相机，一阵狂拍。想是见惯了这许多游客吧，见到忽然涌进村庄的庞大队伍，他们依然神态自若，倒是与激动的我们，一静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我们也是一道景观，他们此时也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我们吧。

         村头一片油菜地，金黄灿烂的油菜花正在春色里肆意生长，很多人大声欢呼，眼睛都忙不过来了，这时领队发话了：“这不过是前奏，最美的景色还在后面呢！”啊呀呀，心中带着无限喜悦和欢呼，背着行囊，做好迎接美景的心理准备，郑重的开始一次探春追春赏春寻美之旅。

        顺着一条山间溪流，我们开始跋涉，虽说领队早已安排好一路行程，可对于提前没做功课的我来说，这一路充满未知数，我不知道下一站的庆源是个什么地方。这次刺激探险的旅程啊，心中激荡的全是激情与好奇。这一路，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全都忙碌起来，看、听、嗅、尝，所有感官随大脑飞速运转，要把这一切，全方位的记录下来，在心中打下烙印。眼睛是目不暇接了。一路上，金灿灿的油菜花，从未见过的枇杷树，不时在绿树中探出头来的火红的杜鹃花，还有路边需要耐心寻找的三两株素雅的兰花，叫不出名在你脚下姹紫嫣红轰轰烈烈开着的美艳的野花。当真是叫人无比陶醉呢。还有南方特有的水牛，巨大的笸箩里晾晒的梅干菜，水稻脱粒用的木质农机具，路边堆放的徽派建筑必用的青砖，比北方的红砖要薄一半左右，那灰瓦更是小巧精致。四四方方，让人心生喜爱。山两边不时有葱翠绿竹闯入眼帘，仔细寻找，有尖尖竹笋依偎在翠竹脚下，总是引起我们大声的惊叹：竹笋！虽然相隔甚远，却还是用相机努力的捕捉它的身影。有村人在山上挖笋，那是何等幸福的事情啊，直看得我们羡慕不已。记得《南方草木札记》里一片描写春笋的文章是这么说的，早春的夜，如果友人来小聚，又没有下酒菜的话，房前屋后墙角边的春笋就是最好的下酒菜了，信手挖来，切丝，搁三五辣椒油锅里一澎，再把春笋下锅清炒，是最美不过的酒肴了，因为那篇文章，从此对竹笋有了无限向往。北方超市里卖的笋丝我隔段时间必买来清炒，可惜终究不是新鲜的，每每心中遗憾，这次很期待吃到炒春笋呢。背包前行，身边山泉一路相伴，叮叮淙淙，不绝于耳，到落差大处，只听见如瀑布的轰隆隆声，直撞得人心里阵阵清澈痛快！耳边不时传来清脆的鸟叫声，只闻声，不见影，在空旷的山间回旋，那正是至今想起来直教人热泪盈眶的美啊！

    行走间，不时有阵阵奇香冲入鼻间，四处寻找却又看不见，知道这必是山间隐藏的幽兰了吧。空谷幽兰，正是在这斑斑驳驳的树影间生长，喝清泉水，吐纳天地灵气，要不然，哪里就有了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蕙质兰心的美了呢。      而茶树，是这一路走来随处可见，伸手可摘的。素来喜茶，尤喜铁观音，每每回味，总觉得它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严谨的让人喝下去都觉得清醒的味道，清雅绵醇，回味无穷。这山中茶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只觉得一路品尝下来，每一株树都有不同的口感味道。尤其是那一株植株高大，叶片较圆，色泽黑绿的，掐了个嫩芽，第一口咀嚼，只觉得满口苦涩，一下子就吐了出来，够苦够涩！可那涩味去后，顿时间满口清香，回荡在唇齿间，直直走了半个多小时，这味道还在口中挥之不去。真是好茶！只可惜，这株茶，在去庆源村的途中再未发现，直到第二天翻越另一座山的途中又发现了它，第一个嫩芽一经品尝，我立刻分辨出这是我头一天苦苦寻找的品种，而且还是好几株一起生长的，连忙用小方便袋采了几十颗嫩芽带回来。两天下来，经我品味的茶也有好几个品种了吧，这恐怕是婺源之行最大的收获之一了。

     这一路寂静的充满鸟语花香的深山啊，除了我们再没有外人的足迹，走到兴处，想嚷，却怕惊扰了这么美的景色，不嚷，心潮激荡的满满的兴奋又无处宣泄，那种快乐得似婴孩的心情，真是无以言说。  一路行走下来，大约有30多里山路吧，正当我们又兴奋又疲惫的时候，山路那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头戴油菜花冠，赤脚迎面走来，那情景，正是少年时收藏的一幅水墨画《山神》中的形象，只可惜身边缺了猛虎。快到村子了！见到当地人，我们的精神立刻上来了，快到目的地了！

       转过山脚，一座小村庄出现在眼前。由于我们所在地势不高，不见村庄全貌，只是典型的灰瓦白墙的徽派建筑，重重叠叠，绵延横亘在眼前。在大片油菜花地的包围下，村庄小巧精致，静美肃穆。陪伴我们一路的山泉从村中穿过向西而行。在村外油菜花地小憩片刻，细细观察这庆源村，它三面环山，只有西面一处宽阔出口。在山间能有这么一大片开阔地，可谓得天独厚，世外桃源。      

       这便是千年古村庆源了。

      相传唐朝开元年间，该村始祖为避战乱，几经跋涉才选中了这块阻外溢中，峡谷清幽，美如武陵之桃源的好去处。千百年间，渐渐繁衍成了这美丽的小村庄。村子虽小，可据说出过翰林大学士、进士、武将等不少的鸿儒名流和巨商富贾呢。带着探幽寻秘的好奇，沿溪水逆流而上，渐渐就步入村中了。在山中欢快咆哮的溪水进入村子后由于地势平坦渐渐温顺下来。神奇的是，溪中一条条锦鲤自由自在的觅食嬉戏，丝毫不怕人。那锦鲤全身火红，肚子滚圆，问了村里人才知道这叫荷包鲤鱼，是婺源特有的品种。当日晚餐就有一道清炖荷包鲤鱼。山泉水滋养的灵物味道的确鲜美无比，至今难忘，可一想起它在水中婀娜的身姿，入口时难免暗道罪过罪过了。此时正是午后，游人不多，疏疏淡淡，更多的是村中老人倚在自家门前的歇凉长椅上闲谈。

      午后的阳光静静的照着静美温润从容的庆源。所有悸动的心都就此静下来、沉下来，浏览村庄的目光也渐渐温柔起来了。不愧是出过鸿儒名流的地方。那灰白分明的屋脊线条勾勒，尖尖翘楚的山墙，内敛不张扬的的小小门庭，以及门楣上方细细描画的象征美好寓意的喜鹊登枝、荷鹤延年、松鹿长寿的工笔画。画工虽不尽细致，却也十分精巧。可喜的是，一路走来，家家户户门楣上都作此画，门户两边皆有对联，细读对联，大都婉约细致，不愧是诗书古村啊，文化气息渗透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不禁感叹：人道江南人性情恬淡温婉，不似我们北方人豪爽泼辣，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像这样清秀的山，这样细腻的水，能不养一方温婉的人么？村东头古旧的门户比较多。有的已现衰败之象，一看就知道有几百年历史。渐渐软塌的房梁，垂落的屋角尽显沧桑。那白墙因为多年的风吹雨淋，已经露出灰砖，灰砖沁下的印迹，渐次污了白墙，而那印记是由宽及窄，颜色由深及浅，渐渐滑落的。这正是我无数次在画中见到的徽居印象。比起这渐渐衰老的古屋，村中间有几栋房屋虽十分苍老却又保存得很完好，可见后人是在不断修葺的。尤其是溪水北岸最显眼的那家，远远地就见正墙上“官厅人家”四个隶书黑字，十分惹眼，显见这家祖上是做过官的。那房屋也十分气派。比起别家两三间进退的格局不同，这家是在街面上逶逶迤迤占据了七八间屋子的样子，这在土地十分珍贵的峡谷山村来说，已经十分惹眼了。房脊巍峨比别家高许多，灰瓦层层叠叠勾勒出不同层次的进落。正面墙上雕梁画栋，高高的门楣上想是用樟木雕刻着八仙过海等精致故事典故，人物栩栩如生。就连山墙角上都细致描绘着连理花枝，高高山墙上迎空耸翘着的花枝即高贵又典雅。细细凝望，让人不由心生敬意。可惜角门是紧闭的，无缘进去瞻览，些许遗憾。村东一座小桥，桥北一面布幌子迎风飘着，上面写着“庆源小学詹老师家”，接待吃饭住宿。看来这詹老师在村子里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吧。据说詹天佑的祖籍就是庆源的呢。詹姓人家明清时期做官经商的也不少，可见是村中大姓了。虽说有古典气派的，有小巧精致的，可村中房屋次第有序，顺溪水井然排列，不拥挤，不做作，不耀眼，默默矗立，静静的迎接着南来北往欣赏的赞叹的品头论足的的各式目光。这水墨画般温婉水润的徽居啊，多少次午夜梦里徘徊，无数次心中深勾浅勒，如今真切的见了，却仿佛仍旧在梦里一般。徽居之美，是笔墨无以描述之美。

      而这小村，最为庆幸的是，她还未被深层开发。在村中一路徜徉，除了卖日用品的小店之外，并未看见卖旅游纪念品的，沿街开门的店铺，也只是兜售当地山上挖来的鲜笋，那笋有四五十公分长，有成人男子的胳膊一般粗，煞是喜人。用纸牌标价15元一棵。还有卖樟树的木片的，现场用锯子锯成两三公分厚的薄木片，一元一片。樟树是江西一带独有的树种，气味可防蚊虫，江南人家嫁女儿都做樟木箱子做嫁妆，在晓起就见过一家卖木器的，那樟木箱子上雕刻的花纹精工细致，可做工艺品。早就有心品尝婺源小吃了，可走遍村子，也只见两家卖骨头炖笋的小摊，用竹签子把笋片穿成串，在锅里咕嘟咕嘟炖着，三元一串，和同事买了两串，在摊上细细品尝，除了笋是独特的，别的并没有新鲜的味道。并没讲价，结账时也只收了五元钱，摊主厚道。村西头还有一家卖糯米团子的，用青菜汁把糯米调成绿色，里面夹上韭菜或者芝麻馅，用竹叶托着，一元一个，吃起来黏黏的鲜鲜的，夹杂着柴火炉子的气息，格外有农家风情，很美味。最难忘的当属村子自酿的米酒了。有三五家酒旗招展卖各式自酿酒水的。有状元红、青梅酒、女儿红，凡此种种，和朋友约了晚上来小酌一番。

        在村西头山坡上欣赏庆源村，却另有一种不同的美。从东面入村时，村墙横亘，有一种很想揭开面纱了解村子的渴望，可从西面山坡上远远望去，整个村庄在三面青山，一面金灿灿油菜花地包裹之下，宛如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晶莹、温润、内敛，含蓄，竟像镶嵌在在这青山之中一般，低调而朴实，不明亮，却润泽。坐在山坡上，远望灰瓦白墙，成片成片的金色油菜花，眼中渐渐溢出泪水，这么的美，美得让人不忍心打扰。我仿佛听见村庄在呼吸在生长，和这周围的绿树青山田野一起，呼吸着大自然的灵气，吞吐吸纳，自由生长。身在画中，可我却觉得自己应是画外人，且远远观望这和天地自成一体的美吧。而我，心底分明发出一声叹息，这么美，可她的结局自然不言自明，几年后，桃源之外的所谓文明自然会慢慢玷污她，梦里庆源也会渐渐寂灭吧。

      比起白天的静美，夜晚的庆源村却另有一种妖媚之美。天色朦胧，弯月东升，路边小店的红灯笼一排排都亮了起来。来往的游客霎时多了起来，到处听见低低的私语切切的笑声。几家小酒馆生意忙碌起来。山外的旅行车一辆辆开进来挤满了停车场。走进一家酒吧，一群大学生把桌子一字摆开连接起来，每人面前一盅米酒或者青梅酒吧，没有丰富的下酒菜，只有花生米一碟。学生们饮着酒，唱着最流行的江南sigar，有大胆的女生还当场献技，引来阵阵喝彩。这庆源的夜啊，顿时流光溢彩起来了。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买了米酒，却没地方可坐。只好回到居住的小旅店，在门外台阶上，借来小凳子，茶杯，和同去的友人一起品味米酒。米酒淡淡的，却有点酢口，回味还有点甜，很好喝。正为没喝到状元红遗憾，弟弟却用竹筒提了两斤状元红过来，还有一袋花生米。我们五人在门前小溪边浅酌低饮，闲话家常，听着溪水淙淙流过，有月色温柔相伴，山中间或有鸟声传来，此情此境，恍惚间直把他乡作故乡了。

       休息一夜，第二日再爬山跋涉顿时感觉轻松许多，可以专心体味徒步跋涉的乐趣了。有意思的是，在山脚下休息时，恰在一户人家门口。主人热情好客主动送水给我们喝。我们好奇心起，穿堂入室，不但四处参观，居然还把主人家刚从山上采摘的蕨菜、晒好的笋干，女儿从县城买来孝顺老人的甘蔗，抢购一空，就连人家自家喝的茶也强行买了。就好像鬼子进村扫荡一般，恐怕主人家中午饭都没得吃了。

       途中，一路经过李坑、江湾等小村庄，和庆源一样，都有异曲同工之美。现在想来，这些美丽的小村庄，就像散落在婺源群山中的米粒，晶莹、饱满、清澈、内敛，散发着无以言说的光芒，那美，恐怕难以一一拾取。

       要么读书，要么旅行，心灵和身体，总有一个在路上。且让我的脚步追随我灵魂的指引，一路前行吧。

  后记：所有的文字都是苍白的，都无法描说我心中的婺源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