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山抒怀

一点朱砂

八月中旬的天气，仍然酷热难当。我们这帮年纪不轻的老战友忽然心血来潮，说要去攀登夫子山。这天，我们由两位曾经登过夫子山的战友引路便朝目的地出发了。
    去前，我翻了《黄山区志》，得知这夫子山也叫夫子峰，是黄山松谷庵景区的八峰之一，海拔虽略逊于黄山其他山峰，却也有775米。
    到得山脚下有个叫洋田的自然村，我们就已经被烈日晒得疲软不堪，再遥望远远的山峰，心中就不免有些发怵了。加上听村子里一位热心的大嫂说，你们要爬到山顶，至少也要两个小时。我们这心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有人就主张打道回府。可那位大嫂又把话锋一转说，从这里上山的人很多，就连一些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都上去过。这话一出，我们这些人骨子里尚存的那点不服输的倔强劲又被耖起来了，于是鼓足了勇气，继续前行。
    深山老林就是深山老林。那崎岖的羊肠小道两旁，密林遮天蔽日，潮湿的台阶上遍布着青苔和小草。清澈的小溪在河床的卵石间一会儿汨汨地绕行，一会儿涌下深潭发出哗哗的涛声，犹如《黄河大合唱》的旋律，有时以温柔优美的曲调来表达委婉抒情的意境，有时又以奔放激越的节奏来展现宏伟磅礴的气势。路旁的小水宕里甚至还发现有难得一见的娃娃鱼，这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环境不是特别好的地方是绝无可能生长这种珍稀动物的，可见这里的生态环境是多么的优越。走向溪边，喝上一口晶莹透亮的溪水，一股清凉直入热肠，口中还带有微微甘甜，这是城里人想都想不到的好水啊。
    行约半个小时，但见一座石拱桥横跨小溪之上，数十条长长的藤蔓在月弯型的桥面下悬空垂挂着，微风吹来，悠悠地摇摆着岁月的枝条，仿佛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那下颚飘逸的胡须，一看就知道这座桥有些年头了。果不其然，回来一查资料，知道这座桥叫麟趾桥，又名吕公桥、状元桥，是宋代一位侍郎建造的。当地人管这座桥叫“一道桥”。难道还有“二道桥”？我正在这么猜想着，旁边的战友立马给了我肯定的回答，说那座桥就在前面不远，而且比这座桥还要大。资料上也有记载：“二道桥”叫重兴桥，同为拱桥，是民国2年由当地原福固寺和尚募建的。
    我们坐在桥头的石阶上稍事休息，耳畔只有山风吹拂树林的沙沙声和鸟儿欢快的鸣啼声，周围静谧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古朴的桥梁与幽静的山野在这里形成了一幅完美的山水诗境图。此情此景，不就是名诗《鲁山山行》的再现吗？“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我的眼前，似乎幻化出北宋诗人梅尧臣昂首背臂的身影，此刻他好像就站在这密林掩映的古桥上吟诵着这首千古名篇。
    再向前路过福固寺遗址，跨过二道桥，山势便明显地陡峭起来。特陡的地方甚至要手脚并攀，有的石阶是只容半个脚板停留的空间，有的石阶只是在悬崖上凿出的些许登步痕迹，有的地方甚至是用两步并一步跨越的姿势才能攀到上一个台阶。偶尔回头看一下来路，我的个天啦！六七十度的斜坡深不见底，心里不禁打个寒蝉：上是上来了，等一下怎么下去？说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可这条险道却是上山不易，下山更难。
    毕竟年纪不饶人了，当年我们在部队长途跋涉都不曾感到过累，而现在却明显力不从心。望着前面似乎走不完的山路，我们总是重复地问那两位熟悉环境的战友：“前面还有多少路？”他们的回答也总是那句话：“快了，马上就到。”于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我们又总是抱着曙光在前的希望硬撑着向上艰难地挪动着沉重的步子。事后，我们开玩笑地问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回答，他们说不那样讲，你们怎么会有精神动力呢？呵呵，原来如此。
    蜿蜒的山路不知路有多长，不知何时登顶，一直让人交织着希望和失望的轮回、坚持与泄气的较量。我想，这也许是上苍留给我们关于生命的启迪吧。从那被岁月侵蚀的路面，看得出这条路修筑的年代已经很久了，绝对属于原版的古道。我们这是在沿着古人的足迹向上攀登啊！路还在，人却古，自然规律在这里得到了准确的诠释。想到此，心中顿生“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沧桑感慨。
    正当我们爬到半山腰，天空忽然阴沉下来，闪电在密林的缝隙中撕扯，雷声震得脚下的小路在颤抖。我们这时好像是被敌群围困的孤军，真有点绝望了，于是紧急商量：现在是上还是下？其实，这已经是毫无意义的讨论了，上也罢、下也罢，如果老天这时真的要脾性大发，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落汤鸡，甚至危险就潜在身边。好在当过兵的人军人意志很快占了上风，我们既然处在这个境地，那就顾不了许多了，上！也许上去了，还能在峰顶的神仙洞去躲躲雨。
    我很欣赏其中一位战友带去的那个只有9岁的小孙子，他真的继承了祖父辈的军人性格，头一个就手脚并用地朝山上攀去。不一会儿就听他第一个欢呼着：“到了，到山顶了！”这一声欢呼，仿佛是给我们注了一针强心剂，我们也不知从哪儿迸发出来的劲头，一鼓作气爬到山顶。这山顶就是一个神仙洞，路已到头。别无他径。
    也许是我们的诚心使然，先前风雨欲来的天气这时居然收住了淫威。大汗淋漓的我们稍作休息，就开始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个神仙洞不算大，也就十来个平方米，里面安放着两尊菩萨，据说是从九华山请来的，左边的上方还披挂着信众敬献的佛帷帐，佛像前有香案、香炉，有拜垫，真叫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有些神秘庄严的感觉。洞口的右下方镶嵌着一块黄山区探路者协会的大理石方匾，意为他们曾到此对神仙洞的设施进行过修缮。
    神仙洞口是个险要之地，东侧一条仅两尺多宽的小道南靠绝壁，北临深渊，胆小一点的人怕是看一眼身下幽深莫测的谷壑都会眩晕的。
    站在洞口俯视，黄山轩辕峰近在咫尺，望仙峰直逼眼前，远处的村镇、茶园、田垄、河流在如绿毯般绵延起伏的山峦间编织着诗情画意，宽广的大地一览无余，让人觉得前方就是天的尽头，大自然浩瀚的气势也只有登临到这样的山顶才能得到真切的感受，心胸顿时豁然开朗，大有：“海到尽处天是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豪迈气概。
    立于峰顶，我不知为什么想到了人生。其实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个目标，而在实践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有艰难、有曲折、有坚持、有徘徊，也不乏愉悦的风景，当然还有因畏惧和缺乏恒心致使半途而废的。只有咬紧牙关，奋力前行才有可能攀登到人生的顶点，实现既定的目标。
夫子峰艰难的攀登换来的是精神的洗礼，义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