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莘的年味

或始亦仲

虽说光阴易逝流年暗度，一年一岁除旧纳新，一岁一岁岁味不同，在景区做事的这些年里，除了淡季的轮休，节上的曰子都安排得紧紧的，每年总是在除夕之前才匆匆赶往家里，在紧张忙碌的慨叹之余，我尤其回想从前乡下过年那份悠然温馨的年味。

每年十二月都是糕点厂的产销旺季，从四邻乡村请来的临时工有二三十人，日日加班加点生产，全是手工做作，所以说做果子是很辛苦的。元基算是厂里的生产主管，从厂长那里拿来配料单便带着人员逐步做事。

段莘人家过年的果子除了本地加工外，还有屯溪休宁批发过来的，大小商店里有时都买到，这些桃酥冻糖，油枣雪球，顶市酥寸金糖，就陪伴着淳朴的乡人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相似又不同的新年。而段莘的果子里，裔村上店的“仓米糖”也是有得一说的。此糖系农家用自种的上好糯米经发酵熬成糖稀，再用糖稀进一步熬制而成，“仓米糖”一节一节的白如凝脂，芳香甘醇，食之甜而不腻，如果是包桂花芝麻馅的味道就更妙了，寻常人家都是买上几斤用自家炒的香喷喷的炒米藏着，放上老长时间也不会坏掉。裔村“仓米糖”那些年在腊月里近的本乡各村都有挑着去卖的，远的还卖到了港口溪头江湾等地去，生意做得蛮好的。前两年我在景区听一龙尾的女导游说，小时候吃过的裔村桂花糖太难忘了，至今还令人思量呢。

乡村腊月里的忙都是围着年而转的，二十边杀了年猪，清扫庭除，洗尘纳新，家里就开始忙吃的了，做豆腐，煎果子，一日一曰都忙得满档档的。一盘盘油炸肉果，外酥里嫩引人垂涎，一碟碟晶莹雪白狮头圆，粉嫩香绵望之心动，还有金黄脆香的豆腐角，香气浓郁的墨鱼丝，好吃的都挤到过年这段曰子的餐桌上来了。一到小年二十三，段莘好些乡村人家要做二十三馃，这时学校已放寒假，有的人家会让放假在家的孩子去野地里寻些野艾黄花来做馃。尽管冬季田野里落败萧条，多少还是能寻些艾草的，掺在家里原有的干艾里，一团绿色的生意还是能生发出来，做二十三馃一般都不大量，一家做两团粉就算多的了，不象清明馃十几团粉出几百只馃的量，在春天到来之前趁早浅尝一下春意，大概是乡村人做二十三馃的本意吧。

在过年忙碌的事体里，裹粽子可是乡村年俗的要活，段莘人家过年几乎没有不裹粽子的，每年做粽子的时候记得准备工作要做许多，母亲总是头日浸好糯米，理好粽带，洗好箬叶，一切安排就序才能坐下来开始包裹粽。
包好的粽子放在谷箩里，一只只叠在一起就象无数只有生命的翠鸟，只等一近年节便飞入家家户户送上美意连连的祝福呢。煮粽子也是个技巧活，乡下人家过年忙活都是极有讲究，煮粽子所用的锅灶必是头两日做过豆腐的，豆浆在锅里一沸腾，锅砖缝的丝丝隙隙都被豆浆粘糊得严严实实，这样煮粽子才不漏汤走气。锅底放上稻草，再把粽子放入锅中挨个摆放至锅沿处，又铺上一层稻草，把灰炀水加满浸泡整锅粽子，就烧锅开煮了。一锅粽有一百多只，母亲包的粽很匀称，青花米酒杯两杯米一只粽，三两一个，只只模样都差不多。煮粽子费柴火费功夫，一锅粽煮熟要大半日，其间要不断续上灰炀水，灶里添柴加旺火，碱性水汽从锅里不断跑冒出来，厨房空气里氤氲着灰饧粽子的芳香和融融的家的暖味。

在段莘做事的那些年里，离家近假期也宽松得多，年年的春节都赶回家去，在七八天的喜庆欢乐里，巷里的左邻右舍都有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有在乐平工作的，在上海打工，还有在县城做生意的，大家碰在一起尽意的喝酒聊天。那时我正痴迷“庄子”，“逍遥游”“齐物论”看得半懂不懂的，林语堂的“京华烟云”看了一遍又一遍，对人生社会，理想职业的理解貌似理性老练实则幼稚之极，和同伴们在新年的聚会上常常作些无谓的辩论，如今想来那时的我们是多么单纯可爱啊。

我是多么怀念过去那些过节的日子，咀嚼其纯朴至真滋味，回想其绮丽缤纷梦想。腊月的段莘乡村丰盈厚重的喜庆气氛流溢在秀丽的山水之间，村街里巷那一阵接着一阵的年猪嘶叫，不正是岁月转过年关门槛发出的声响，村落上空斑斓多姿的烟花织就一幅幅七彩纷呈的画图，不就是乡人世代在心底编织的美梦，噼哩叭啦，一声声电光炮，嘭叭——嘭叭！一声声喜庆双响爆，那是无数美好的生命在青春如花岁月里蓬蓬勃勃拔节生长，段莘的年味，人生的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