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田到严田

若白

【题记】因工作关系，我无数次进出婺源县赋春镇车田村和严田村，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村落，代表着不同的乡村文明，却具有相同的吸引力和生命力，不禁让人比较与思考。


赋春山居

车田是个村，严田也是个村。
从车田到严田约有40分钟车程，而坐在车上的我们却好像穿越了400年。
冬日的夕阳从后车窗铺洒进来，依然温存着些许暖意，大樟树已经看到了，我们到了严田。因为水口的这棵樟树特别大，有老板看到了商机，慢慢的这里形成了景区。游客三三两两还在拍照，供摆拍的耕牛与农夫慢条斯理地在大樟树边的桥上走来走去，还有村民配合地在远处烧些柴火，炊烟于是袅袅升起，长枪短炮的闪光灯也跟随着亮起来了。


严田古樟民俗园
我们绕过大樟树，在徽派建筑大观园里行走约500米，听到喜多郎的电子音乐声，就到了老廖经营的赋春山居民宿。老廖是个玩家。他在深圳打拼多年，有了一些积蓄。有一天，忽然厌倦了大城市的生活，经人点拨，找到婺源古村落严田，租下两栋徽派老宅，干起了半商半隐的民宿活计。一进客栈，老廖赶紧放下今天从车田河里淘来的各种奇葩石头，招呼着哥们几个喝茶。感到有些凉意，他又生起了壁炉里的炭火。喝完一盏茶，又交代客栈的程阿姨搞三五样小菜。老廖招待客人的菜，大多就地取材，好些还是他上山下河费尽心机讨来的。倘若有一天，你在婺源深山老林里碰到一个其貌不扬，形迹可疑，操外地口音的男子在四处寻宝时，你一定要稳住，问他是不是赋春山居的老廖，如果不是，你再报警。


赋春山居
老廖不仅遍寻婺源各地的美食，也倒腾着民间的石磨、石雕、老木头、手工竹制品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这些破烂东西，经他点化摆放，顿时熠熠生辉，你直觉它们本来就应该在这个客栈里占有一席之地的，包括老廖和朋友们喝完的啤酒瓶，成金字塔型码放在后院的石凳上，也很有味道。“契饭啰”，老廖学着婺源话吆喝大伙儿。程阿姨端上了大盘小盘的美食，她是车田人，嫁到了严田，做得一手地道的婺源农家菜。客栈长廊的餐桌上于是热闹起来，老廖他们一直喝着，我本不胜酒力，感觉到头上的吊灯在不停地晃动，就犯起了迷糊，只依稀记得老廖叫人扶着我到一间名为“不期而遇”的客房里躺着……


车田十里竹廊
我们坐的车刚刚离开车田，我的头却很眩晕，我无力地回头望着我即将离去的村庄。这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小村，四周群山怀抱，十里竹廊沿着河流从上游的港头村蜿蜒到车田。竹林是寂静的，河水也很安静，村庄就在静默中流淌光阴。村里的大部分人搬迁到镇上或外出务工，因此这里也就没有浣女、渔舟的喧闹了。虽然同属于徽州，村庄的房子大都是土墙结构。村中保存着一个宗祠，却和皖南古村落里的祠堂不太一样，这里没有祭祀、礼法、教育的功能，只是存放水车、打谷机、风车等农事工具以及村民生前做好的寿材。由于房屋多年失修，有一面墙已经倒落，黄土便顺带着爬山虎倾泻到地上。

车田河风光
村民普遍觉得这里已经不适合居住了，好山好水但难以赚钱，交通不便带来的就学就医现实问题更是摆在眼前，必须走出去。但北京来的客商却觉得好，一口气收购了30多栋房子，要大手笔打造一个休闲、度假、游学、修道等多业态的项目。客商是个大教授，有自己的情怀，有旗帜鲜明的“反规划”学术理想，他对这个地方特别钟爱，所以要千方百计保存这里的原生态。作为规划设计的门外汉，我当然无法去和教授对话。只是心中有些嘀咕，如果我们对村庄和这里的山水不做任何改变，只是对房子进行设计或者是全新设计一些房子，那么这种形态是否有生命力？原住民承载的记忆和希冀的生活在这里是否达到了平衡？我与自己辩论着，语调似乎逐渐重了起来。



车田人家

我是在阳光刺眼中醒来的。我问老廖，我们是什么时候从车田回来的？老廖说我昨晚喝high了，他们在房外继续喝茶，还听到我说梦话了。
我还在纠结车田、严田。两种不同形态的文明在我肚子里交织着，一个是走出了27位进士和一大摞徽商的古村落，那些精致厚重的徽派古建至今保存完整；一个是至今没有一栋现代房子和越来越少居民的村庄，但却拥有着令人惊叹的美丽山水。如果说严田代表士族文化，那么车田肯定是农本文化。而车田，很可能就是400前的严田。不过，在审美上这是两种不同的美，你无法用一把尺子去评判她们的高低。或者说，文明的进程有先后，但你不能据此判断文明往前进了就代表正确。


古意盎然的严田

我打开木窗，鳞次栉比的徽派古民居在阳光下律动，河那边的捣衣声、喧闹声逐渐归于平静，洗完衣服的妇女们先后回家。程阿姨也从家里收拾完回到了客栈，帮客人们做早餐。我问她，是车田好还是严田好，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好。我知道，包括老廖和教授们，他们既喜爱车田的自然山水，也喜欢严田的文化底蕴。如何保存好这两种不同的乡村文明，不仅是老廖和教授们的事，也是政府的、社会的事，甚至是人类发展所要考量的。
所幸，这两种不同的文明在婺源，在赋春，至今仍然和谐相处，并交相辉映。



清新雅静的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