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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内心深处的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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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3 00:05:37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还活着。现年89岁的我,总是近距离看宗谱上的村落地形图。我的祖奶奶告诉过我一件事。不知道这件事,我究竟该不该说。我的态度有些反复,每当我想公开这件事时,门前眯眼睛的黄狗立即把耳朵机灵地竖起。可是,随故事一块儿传下来的,是一道不能外传的禁令。故事永远是那一个,禁令也依然未变。

这件从祖上传下来的事,它天生归我保管。当我19岁第一次听说,我好几年没敢恋爱和约会。

我眼角有数不清的细纹时,我住回了翀田村。在城市,我学会了隐身。我不想卷入那种情感稀疏的氛围,不想水泥钢筋在我身上淀下瘢痕。我得活得完好,好回到翀山山麓的小村。很久以前,有一条宽敞整齐的石板路穿村而过。这路连接了景德镇和安徽屯溪,是商贸要道。一个贩卖鲜嫩鱼酱的手艺人,为谋生来到村里。小溪环绕着村,为叫卖河鱼和制作鱼酱的鱼贩子提供的生活,粗苦却悠闲。他把女儿嫁给一个繁华铺面的主人。他永远不知道,我会是这房子的后人。

我叫齐文姒。到今天,我要为那故事的禁令画下句点。故事在连年减少,我再不说,众多的新生活会离散古老事迹的证据。我故事中的人,会看扁我们这些后辈。

有河流的地方,总是有鱼有蟹有蛇。水边,一定有卖渔人的孩子。他们对于蒸腾的水汽,好奇且执着。据说她叫福姒。村里最先迁来的,是一户“齐”姓人家。数辈之后,村里的岁月和风霜、祖训和威望,和这姓氏有关。福姒是制作鱼酱人的女儿,她原本姓“张”,婚后跟从丈夫的姓。齐福姒,每当我听到她的名字,心中总是滋味无比。她是我祖上最美的一个女人。年代隔得实在是久,无法追想到她多么美。不过是她。她使我的人生如何也避不开那个故事。

齐福姒没想过她会嫁到这个村庄。她在月圆的时候,总是哀伤。她太孤独了。说句良心话,她嫁得人家,不如环村的小溪使她有归属感。她知道,溪水里的鱼虾、螃蟹和水蛇,会喘息、会呢喃,完完全全地听得懂她的话。她望着青蓝的小河,贪婪地觉得这才是她的娘家、她的东家。尤其是她那靠捕鱼为生的父亲去世,她的眼里就真的只有这条河了。

她对水的向往和遐想,是天生的。她的脑海里,有一种古老的轮回观念。水和水神会带着食物、黄金、身体、灵魂一起消失,然后重新生存。

河里,是各式各样的生命。而这条河,仿佛成了她私有的。

翀田村的人丁越兴旺。人心就是世界。齐福姒不知道,她该从哪儿看这个世界。村旁的河流,自北而西,叫环溪。村东的庙宇,始建于明,叫王灵宫殿。翀田村的街市,随穿梭的商人,店铺林立。车夫走卒,为各种百货各样物产的搬运,在青石板路上轧出微小或轰然的动静。过一条石板岭的驿道,传进外面的各路消息。她嫁的丈夫,很爱谈生意人之间的恩怨。古老的社会,婚姻是一种机缘,她要避开他是非常非常之难的。她很希望成这美丽小村庄的主人。村子着实很美,田里埋藏着食物的种子,有稻子、玉米;山上有樟树和银杏。嫩绿的茶岭、绯红的霞彩,原始的树林,它们保有红尘之外的洁净面貌。

她喜欢搬条竹凳,独自坐在房屋的前庭。环溪的水面,逢晴日的傍晚,会浮上一层淡淡的光。橙黄的光、靛蓝的光,再加上这姿色非凡的女人,脂粉上的泪光。


齐姓这个氏族,在翀田村很兴旺。最初迁徙来,是一位叫齐知佑的进士,廉惠爱民,不畏权势。南宋初年,齐知佑因不满官场的腐败和阿谀,由所在地卜居翀田。众多的义气和风化,到福姒丈夫这一代,就只有简单的姓氏了。齐拥万,是个魁梧的男人。祖上留下几间店铺,齐拥万靠一双结实的手,从翀山上扛下松木、樟木,搭建了一家非常坚固的客栈。福姒不喜欢这男人的手,这双手威风、锐气,却撩起了她的衣裙,使她成为他的女人。

齐拥万生意做得最大时,已经不满足喝酒吃肉划拳的生活。他把银两大把地花在妓院里。他的解释是,奔波行走在这条驿道、颇有名望的商人都会光顾。他是个生意人,同穿梭如织的商人交朋友,在妓院最好不过。

让她死心塌地留在这儿的,起初是环绕翀田村的环溪。可渐渐地,她内心深处对这河水的热爱,具化到一条水蛇身上。她没有对人说过这条水蛇。它很安静地游荡,等她坐到水边,它看上去就很不一样。它看着很忧郁,尾巴会微微打颤。这水蛇的目光,总是放在福姒的脸上。偶尔它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神情,福姒会打趣地自说自话:难不成父亲捕鱼时,捞着它却不忍心杀,把它放回水中……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反正它对着她的眼神,让她不能拒绝。她走回家去,总会和它挥手道一次别。而那水蛇跳跃一下,然后转身往河的深处游走。

日常的生活里,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她只是变得沉默。她想不出该对丈夫说些什么,她总说有很多事情要做。她避免他亲近自己,避免他沉重的手,剥削她、袭击她。

黄昏,是福姒最轻松的时候。她呢,望着河流,寻找那条水蛇,所有的压抑情绪都走了。在离她很近的一块水域,它喜欢转来转去,歇下来时,就抬头看一栋栋粉墙黛瓦。它的身体转圈时,会转出一个个小旋涡。好像它想同她说话,而那些“话”藏在水转动的频率里。

福姒说不清这种感觉。感觉,感觉像是上辈子就打好了基础,它和她之间增长着一种情谊。

她开始养成和它说话的习惯。她想念死去的父亲。她今天炖了牛肉。她晚上睡觉时忘了关窗户。她想换了一个新衣橱。厅堂的桌面出现了一道裂缝。她从某个安徽人那里买到些名贵药草。

她太不了解眼前游荡的这条水蛇。但她太愿意对它倾诉。

她开始觉得,生活的证明,就是这蛇漫游的波澜。

它的身体快速倒游,是它在取笑她。它的眼神变得焦灼,是它在心疼她。她很快乐。它很真诚。她美丽动人。它忧伤神秘。这样的组合,让翀山村的晚霞变得艳丽。

福姒住的地方很大,屋龄超过百年,却用最好的树木翻修。这个家,从外表上看是稳固的。可齐拥万像着迷一样,扑进妓院。他听惯女人们放纵的笑声,趁着那样的声音,面色红润地睡去。

霞光最饱满的时候,水蛇以一种优美无比的姿势,游到她身边。它的小眼珠,溜溜地看着她。它不愿她离开,在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暮色中,它还静静地盘桓。吱吱!嘶嘶!它恍若在说一个不能言说的讯息。她出现了,然后一场欢腾的庆典开始了。它游得既凌乱又规律,它的身影像幻影一样。鸟鸣和蝉声四面八方而来,一切的感情在这澎湃的局面里,萌动涌现。

她一整天都在埋头做家务,对厘清思绪很有帮助。她感觉……很不平静。她没有告诉齐拥万。她不知道怎样把过去几个月的事,浓缩成几句话。她脸上的表情混合了幸福和痛苦。她恋爱了,对吗?“不”,她想都不敢想。那可是一条蛇啊。

那天下午过完,她往河边走去。越往前走,泪水越充满她的眼眶。“发生了什么事吗?”她的预感一向很准。

果然,她没见到那条水蛇。

齐拥万回来比往常早,手上拎着一件东西,那是一个白布口袋。“我今天打了蛇回来。这蛇可一点儿不机灵。我用一根树枝挑逗它,它不但没逃跑,还被我激怒了。”他哈哈大笑,一副运气很好的样子。

他生吞了蛇胆,把蛇身切成段。她只看一眼,就要晕倒了。

她病了很久。她去庙里拜神。她希望神让它复活。“要是那条蛇不能复活,索性让他把我一起吃了吧。”这不是气话,她真的想到过死。不过她要死的决心,被肚子里的孩子拦住了。

她不知道这是神灵的嘲弄还是保护。如果是保护,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保护。

福姒孩子出生的时候,齐拥万的生意开始衰败。给福姒接生的老人说,这是她接生过最奇怪的一个男婴。他出生的时候,身上皮肤特别红,且手臂上有一个蛇形的胎记。婴儿始终紧闭双眼,不肯睁开。齐拥万不得不用自己剩下的家产,在村东捐建一座红庙。而红庙建成的头一个月,翀田村的西南方兴修水利,建了一条约三四米宽、三米高的环形防洪堤。从翀田山俯瞰这堤坝,形状恰似一条蛇。而红庙建成时,村里人上山采药,发现这红庙恰在堤头,如同蛇头。孩子顺利活下来了,眼睛却没能睁开。

福姒把爱全部投入在孩子身上,尽管他十三岁还没睁开过眼。

她没想到无限的命运是这样展开的。两个人相会是如此,两个人心里的感情会成为母子之情!

孩子十四岁,齐拥万抱病死去。紧跟着“齐”姓没落,村里的副姓“盛”、“戴”等,开始顶替“齐”姓变得兴旺。福姒除了抚养孩子,每天必去红庙烧香拜佛。一直到一个风水先生路过红庙,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无意中说起:“这个村庄这条红蛇没有开眼睛。如果没有算错,现在这翀田村是副姓盛家最得势。要想齐家回复往日的兴旺发达,必须镇住对面盛家。在红庙对着盛家的围墙上开两个孔,像一双眼睛盯着对面盛家,这条蛇的眼睛便睁开了。齐家接下去,才能恢复往日的繁荣和声望。”齐福姒正好从红庙出来,走在风水先生边上,听到他的这些话。

红庙墙上开了孔后,孩子的眼睛奇迹般地睁开了。她很确定他是谁。他的眼睛里,真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感情,等她去寻思。


这故事,究竟是一个女人救世的故事,还是一个女人爱上一条水蛇的故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属于翀山村的文化,在这故事的传承中,逐渐地形成。无论这是我晚年的一次胡言乱语,还是时空之中真实发生的事,我是真的老了。等岁月之火烧完我的情感,这些故事就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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