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坑”眼看徽州

一亩清风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因了汤显祖的这两句诗，徽州这块地域，如今已成为国人心中的一道象征。它聚集着馥郁的历史和文化积淀，和江南一起，成为人们寻梦，寻找那种失落的梦之所在。

有人把徽州称为中国的后花园。能够承载如此厚重的褒誉，徽州的内核，不能不引发人们深究。徽州是什么，是白壁青瓦马头墙，还是俊山秀水油菜花，是一汪恬静安详的生活港湾，还是高宦望族和天下徽商的故事传说？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徽州的魅力，恰如它传承的文化印记徽墨一般，黝黑凝炼，在表面上看不出，惟有用心灵之水去研磨，方能映出真正的味道。

这些年，足迹踏及了徽州不少地方。黄山风光的锦绣，婺源乡间的宁静，屯溪老街的古韵，樘樾牌坊的节贞，都足以让人揣度不已，但有一处，我以为能透过各种迷濛，看出徽州的真境。

这个地方是李坑。

李坑是一个小村。徵州不以名镇大城著称，却以一个个小村落而闻名。李坑我去过两次，一次是在五年前，一次是在近期，算是重游。

第一次是在秋天。沿过阡陌纵横的乡间小道，汽车一路颠簸着。周围有山，空气中氤氲着薄薄的山岚。路上车少，人也少，偶尔可看见农人牵着牛，悠闲地踱着步。地里水稻已经割完，剩下秧根露出黄色的根茬，在风中飘过袅袅余香。

心中不由有些微醉，此时下车，该多好。果然车就停了。顺着一条小径，向里往去。旁边是缓缓的流水，不宽，不时可见早年乡间常见的水泥拱桥。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樟树林下，在农家饭店用餐。虽然粗简，却感觉口津生香。

饭后在村中闲步。来时的流水还在延伸，把村庄隔开了两半。两岸是白壁黑瓦，典型的徽派建筑。那白壁早已变得灰暗，檐下是窄长的石板。顺着往里，一个个水码头搭向水中，穿着蓝衣裹着头巾的大娘手拿棒槌，嗒嗒地锤着衣服，见有人经过，偶乐拾头望你一眼，那眼神却是淡淡的。

我们在村里盘桓了许久。村子不大，便绕了有几个圈。在里巷深闾里，碰不着几个人。脚步于是轻了下来，连讲话的声音也是轻的。我们不忍打扰这份暗溢的宁静。低垂的天空，铅灰的建筑，舒缓的节奏，积满了岁月的暗尘，像一幅老照片，装帧在历史的相框里。

当时我竟没记住村子的名字，只记得最后登上旁边的山丘，辽望这片村落，有种梦里故乡的感觉。

再次赴徽州。路上，有同事提议，前面就是著名的李坑，我们去看看吧。

路边全停满旅行车，密密麻麻。顺着摩肩接踵的人流，向前蠕动着。向前，看到一座名为“李坑”的大牌坊。向前，看到一座新建的庙宇。再向前，走过樟树林，看小溪徐徐，两边密布着灰墙黑瓦。

似曾相识。但还不敢确认，再跟着拥挤的人群，往前走。前面小河向左拐了个弯，右边凸起一座不高的土丘。

我明白了。这个在村口有着醒目标志，名叫李坑的地方，就是五年前来过的那个李坑。

但却有种复杂的感觉。李坑名气变响了。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聚在路边岸头，欣赏它的飞檐立壁，聆听它的小桥流水，是福耶？耳边全是相机嚓嚓的拍摄声，各种商品的叫卖声，夹着村人锯着香樟木的声音。几处村里引以为豪的院落，全部挤满了人，就连一处极平常的院子，也看见一位导游，向游客浓墨重彩地宣讲着两棵紫薇树。又是祸耶？

还是那样的天井，还是褪了色的雕花梁栋，还是缓缓流淌的小河，几百年的光阴没有使其改变，但几年的时间就令其改变了。我不能说扎堆旅游的盛况是对李坑的误读，但是，至少我们不能品味到一个原本的李坑，甚至，一个原本的徽州。

徽州，骨子是清静的。李坑，是徽州这副骨架上无数骨节的一员。李坑这个名字，富有象征意味。避开各种繁华和喧嚣，伫立于旁若无人的院落，把自己埋进一处“坑”里，用一双慧眼，越过高处连绵的院墙，会看到真正的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