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得婺源秋

旧吟

    今天的首站与昨天相仿，也是俯拍山坳里的古村烟云，也是凌晨出发；所不同的是，司机换成了老天，而且在镇上用过早餐上路，我的状态比昨天好了3倍！

    老天开车风格比我还快、还安全，总之，凶猛又老道。

    “老天你开车比我好嘛！”刚开始把钥匙交给老天时的不安心情，此时已荡然无存。

    “我前几年在外打工就是开车跑运输的，后来也开过出租。”老天右手闲置在椅子扶手上，左手单掌推移方向盘，一脸轻松微笑，“看你一个人开了好几天，也累了。你难得来一趟，应该集中精力拍些好照片带回去。现在我要带你们去的长溪很不错的。”
    我无语，因为突来的感动。

    “我们这里毕竟是山区，路况不好；山里人走路随便，你经过路边村子的时候要特别小心慢开，一定要多按喇叭……”老天话音未落就来了个两脚急刹，全车人同时被瞬间站起。不远处拐角路中央有个妇女抱着孩子在闲逛，我们视线被紧贴路崖的民宅阻挡，天空昏暗迷雾重重。“我小时候就差点被卡车轧到，也是大雾天。”老天收起笑脸，继续他的安全话题，“被老爸拖回家一顿痛打，骂我顽皮不长眼。”

    “这种经历能给人强烈的安全意识，反而是个好事。”我顺着他的话头。

    “是的是的，我家现在还靠路边住，每次出来干活我都反复关照老婆不要带女儿靠近路边玩耍。”正说话间，老天开始放慢速度，“前面就是长溪了，山上好角度不多，但愿今天还能找到好位置。”

    我们进村时天空已经放亮，雾却更重了。仿佛不想让远足的我们看到她深藏面纱后的美丽。山不算很高，但负重拾阶毕竟艰难，老天几次抢背我的装备都没能成功。

    “不要抢了，你帮我们开车已经很辛苦了。”我故作轻松地说慌，“我平时最喜欢爬山，习惯了。”

    说着，我就跟友秦比赛，看谁先赶到指定地点卡位。一路上，友陈在不停地猛烈干咳，我们都很识相的不去打扰他，不想把他也拖进来拼命。

    “老A你可以啊！走这么快！！”老天看我头也不回地超越了所有人，笑着大声夸赞道。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此言也是我硬撑着说给自己听的，“我已经看到那棵大枫树了，你们慢走啊！”

    大枫树下2平米左右的最佳位置已被占满，好在上行50米的次佳位置还空无一人。不到一刻钟，我们身边的山间小路上已经插满了高矮胖瘦的三脚架。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山尖后的太阳快快露头，款款撩起初醒山村的重重面纱。

    “你们这次来也巧也不巧。”老天看我暂时闲了下来，便递上一支烟，分别给我和他自己点上，不紧不慢地说，“不巧是，今年秋天我们这一带天冷得太早太厉害，结果所有的叶子都来不及变红变黄就冻死了，要么掉了，要么全成了咖啡色；巧的是，人家在这住好久才拍到早晨的太阳光线，你们第二天就拍到了。”

    “是有点可惜了，这批照片再好，也很难突出秋意了。”话刚出口，我就意识到这种情绪对老天的辛勤付出不公平，“其实也还好啦，我们本来就是出来玩的，顺便带些照片回去而已。再说，还有缘认识你这样一个很哥们儿的新朋友，多好！你说是不是？”

    “好！明年你们再来，我还帮你们领路！”

    “呃呵、呃呵、呃呵呵呵。”友陈的一串干咳声终于唤来了山尖后的太阳。

    整个山坳即时幻化成一座实景舞台，云雾像序曲，又象龙套，缓缓升腾退去，再升腾，再退去；民居的屋脊、白墙渐次登场，非白即黑；高低远山恰是黛色道具，悬在云端雾里；与村子同名的长溪，从云端一路蜿蜒走来，泛着欢快的粼光，串起无数美景与遐想，好不生动！此等场景，就连老天也按捺不住兴奋，举着我的另一台相机东射西扫。

    老天载着长溪带来的满车快乐，一路为我们扩大战果：沱口的古牌楼和水坝，大理坑的拙朴民宅，黄家村的荒野丛林，月亮湾的奇丽地形……而当天印象最深的，还是半路上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在那里，我们幸运的拍到了山坡上的一株红枫树，这是我们几天来看到的唯一一棵正宗红叶枫树。她鹤立鸡群，定在那里，侧逆光下，丝丝光路通体穿过；她英姿勃发，全身红得灿烂而热情，仿佛把整座山、整个秋都点着了一样。

    尽管从凌晨4：30到现在，忙活了整整一天，可太阳落山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说：回吧。

   

最后一天，不，最后半天，往往是最精彩的。

考虑到我们下午要开长途回家，老天没有象前两天那样一大早拖我们起来，因为安排的虹关村不在半山腰的坳坳里。

早餐的时候，雾还很重。老天把我们带到清华镇上一家最实惠，品种最多，生意也最好的点心店，自己不声不响特地跑到另一条街上给我们买了当地的特色点心，一种有点象北方饺子模样的食物，但皮儿和馅儿用什么做的，我至今没搞明白，只觉得滑滑QQ的好吃。

上车前，老天毫不客气地要走了车匙。车行一小时，途径一个不知名的自然村落，太阳刚刚爬上山冈，金灿灿的光露烤得旧雾冉冉升空，一侧荒原和另一侧稻田里的新雾则袅袅蒸腾，不远处的山居醉如世外。

“哎——停一下！”我们三个几乎同时欢呼起来。

老天第一时间刹停，换档，倒车，再刹停。他完全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我们一一跨下车时，他已把后备箱里三脚架送到跟前。

由于抢抓及时，在最后一缕雾气逃走之前的一刻钟里，我们已踩尽所有角度，个个面露喜色，收官。

“我们可以提前回家了。”我低头翻看刚拍的素材，兴奋得有点武断。

“时间还早，还是把虹关走完吧。”超级烧友秦是决不可能容忍少跑一个地方的，哪怕只剩一丁点时间。

“这儿的村子都大同小异，刚才这么好的景都拍到了，此行已经很完满了。”我麻利地收好脚架，“晚走不如早走，毕竟还有三千里路要赶呐！”

……

“还是去虹关看一下吧，如果没什么好拍的再回，反正快到了。”老天不等我们争论完毕，径直发动汽车顺路继续前行。人家做向导的，几天辛苦下来，都巴不得客人早点“滚蛋”，自个儿好早点回去歇歇，又不少钱拿。相比之下，老天显然另类，竟流露出鲜明的挽留意愿，这一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虹关果然经典，光村口的一桥、一树、一溪、一牛翁，就留驻我们将近一小时。在中国山水画里的典型山村原来就在这里，就真有如此优美的景致啊！

留到最后的美丽，是否注定没有悬念，注定抹杀期待？

“老A呐，怎么样？虹关没浪费你多少时间吧？”老天在中午的餐桌上连问我两个问题。

“不好意思！哪里值得一拍，还是你最有数，服了。”我半夸半惭愧的说。

“你说哪里去了！这次是我不好意思，没能带你们拍到像样的红枫，明年一定好好补上！”

饭后，老天执意要送我们到县城——紫阳镇的高速入口。

“真的不用了，怎么上高速我们知道路，你又没交通工具，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吧！”我们一致不同意老天的决定。

“没关系的，这儿我熟。送完你们，我走走就能找到车了。”他再次战胜了我们。

“哎老天，你叫什么不好，要叫这么个小名？”我从副驾位扭头问。

“这个啊……”他笑笑，犹豫了一下，“我以前在镇上打架闯祸是出了名的，人家都怕我，所以就给起了这个绰号。”

“一点都看不出来。”

“因为脾气不好，出去打工时吃了不少亏……”老天说了一半又接着专心开车，约莫静了十分钟才接着说，“亏得后来我踏踏实实干活挣钱，才挣到了房子，挣到了个老婆孩子。”

“我能感觉到，你现在的生存状态很好，很幸福。”

“是的，还是家乡好，还是现在好啊！”老天把车停稳在高速入口外的斑马线里，使劲伸了个懒腰，“老A，你回家慢开，没必要急，啊。”

下车后，老天整了整衣服，一一跟我们握手，相约明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