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觉得,徽州最适合一定距离的远望。像从不同方向走过来的两个人,彼此看见,便停下脚步。凝望于眼的风景,如梦境般深情而绝美。
西递·东水西递,诗书何存
这个胡姓聚族而居的古村落,在历经近千年的风雨飘摇之后,还站立在这里。仿佛是为一个古老的约定,还在一直等待。
当年,少年踏过青石板路,走出狭窄的小巷,将温柔的梦留在故乡。迎面的山风带着雨的凉意,像一场凄楚的告别。夜色里灯火微弱到近无,深宅里的人从一方小天窗里寻觅月亮的踪影,但却如少年离家的脚步一样,渺无影踪。
曾经,户户翰墨飘香。 离家的 书少 年 ,饱读诗书,求取功名,经商创业,闯荡世界。他们顶着巨大的压力,为整个家族的复兴和繁荣,忍辱负重。等功成名就,才荣归故里。
他们回来,建了无数的高院深宅 ,像 一个一个紧挨着的 梦 。 沿着房子,又修路架桥。家族的人越聚越多,于是又修祠堂、盖书院。
多年以后,黑瓦屋墙高深依旧,白色的墙面却已在岁月中沧桑灰暗。 时光流走,再也不能回转。曾经的旧梦也在一个如水的月夜里走失。
溪水在村子里一路流淌。数百年风雨的侵袭,半数以上的古民居、祠堂、牌坊荡然无存。幸存的数百幢古民居,在残破中彰显着当年的气势。吸引了无数的学生用他们手中的画笔依样描摹着一个旧梦的外壳。
敬爱堂 空空沉寂,能保留下来的 祠堂 ,不知其间藏有怎样心酸的故事。唯有从古至今绕堂而过的溪水知道。
村口广场上有座石雕牌坊(胡文光牌坊) ,文革时,因一位军属老大妈的儿子是团长,才没有被砸毁。前边溪和后边溪在旁边汇聚成一个浅塘——月湖。仿佛所有关于这座村子的爱恨情仇都汇聚于此。而劫后余生的村落就像这扇老门,门神也没有抵挡住残暴的侵袭,吉祥如意也仅仅是一份心里的祈愿。
从巷中走过,不远不近地打量,看一幅被黑白晕染的水墨画,摇曳在江南风雨中。村中的溪水依然从东向西日夜流淌,只是东水西递,不知诗书何存?
屏山·记住乡愁
站在这里,即便看到一张老迈的面容,还是忍不住心动。即便是在风卷残云般的清洗之后,还是有许多美丽的残梦遗落各处。
相比宏村和西递的游人如织,屏山村很清净。村外的田野也空旷悠远,如果此时飞过一只小鸟,便可以独享这片天空。
依山傍水的村子,溪水自北向南穿村而过,灰瓦白墙散落在溪水两岸,跌落水中。沿着溪水,要经过八座石拱桥,不见游人,却满是写生的学生。他们在“小桥、流水、人家”中描绘心里的“小桥、流水、人家”。
村子依靠在三姑山下,故村里有三姑庙。旧时舒姓聚族而居于此,所以又称舒村。曾经风情 万种 的容颜,也已经黯然衰老,岁月的风尘凝结成殇。
溪畔小街,存有光裕堂、舒庆余堂和成道堂等7座祠堂,祠堂从古至今都是村民心中的“孝字丰碑”。“孝”是屏山流淌在血脉中的文化基因,一直不曾改变。
有庆堂(建于清道光年间,距今已有170多年)是村里保存最好的一幢古民宅。究其原因,堂主告诉我们,文革的时候,他们给操家的红卫兵行贿,所以旧屋毫发未伤。有些村民则是用泥把室内的各种装饰抹上盖掉,用各种方法把能掩藏的东西都藏起来,才有今天我们看到的劫后余生的古徽州。
堂主给我们讲有庆堂的故事,祖上世代都是读书经商之人,到解放他父亲这一代成为农民。而他自己也没怎么念好书,于是就去学了一门生计,做做菜,当初想这一门技艺好找工作,于是小夫妻两个都离乡在外打拼。时间一久,他觉得仿佛失落了什么,于是一个人回到故里,守着家里的祖屋做一些小生意,卖茶叶和徽州糕点。因为人活络,生意不错,特别是写生的学生都喜欢他,都在他这里买东西。他也喜欢哪些孩子,是他们的孩子王,每离开一批,都要在这祖屋里与他依依不舍的道别,合影留念。
他的眉宇间游弋着一丝抹不去的忧郁,我知道他是一个有经历、有故事的人。有一天央视的节目组来村里,走到这个屋子,给他聊了几句后就邀请他参加拍片,这件事让村长很吃惊,因为她平时少言寡语,并不出众,村长甚至不怎么认识。他参加拍摄的片子叫《记住乡愁》(第一季第二集),他给老人做了寿宴。那一集的名字是:孝道传家。
这个古村落孝道之风从古延续至今。家中的长子在父母年老之后回到家乡,侍奉父母堂前。
都说九都舒村,四季皆景。盛行的孝风,浓浓的乡愁跨越了四季,成为一道最美的风景,令人感念沉迷。
关麓·旧日时光
旧时,这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汪姓。有八个兄弟一起修建了八幢粉墙青瓦,鳞次栉比的古宅。最有创意的是,八家相对独立,每一家都各有天井、厅堂、花园、小院,但又互相通联,可以随时联系和相互走动。
每两家相邻的房间门,都上了两把锁。各家手持一把,在需要通过或联系时一起打开。这样连在一起的房屋群,在里面穿行,就像是一个浩大的迷宫。
那时村子里的人家,皆是书香门第。连宅名都渗透出浓浓的书卷气,体现了徽商亦商亦儒的特色。“武亭山居”、“涵远楼”、“吾爱吾庐”、“春满庭”、“双桂书室”、“安雅书屋”等皆与诗书有关,使这个古朴的乡间村落飘散着浓浓的墨香,积淀出丰厚的文化底蕴。
老屋的建筑极其讲究。户户均有清一色的铁皮大门和莲花小门。在任意一处狭小的空地,都会以绿色的花草点缀。
室内装饰也很讲究,堂屋的摆设位置都一样,家家都不例外。每一家,都设有私塾,男女分开。书房分列在一个暗黑的小天井两边。徽州的男子都是这样经历着既读书习儒,又经商赚钱财的成长路程。
徽州的大宅受地势限制, 布局紧凑,因而显得 高大冷峻。也很少再有空闲之地布置成花园或闲亭,与苏州的江南庭院相比,就少了一份温润,而多了一份苍凉感。
相比外观的醒目气派,室内十分暗淡。因采光不好,窗户既高又小。这样的设计,据说是因为男主人长期在外打拼,避免在家的媳妇红杏出墙。而这八家连体勤住宅,除节省屋墙和地基,也更便于对各户人员的管理,维持家规,弘扬家风。
如今的老屋,远远望去,气势如旧,但房屋的里面却已经十分破旧,许多旧时的家具物件也已经老旧,有一种名存实亡之感。曾经烟霞百里间,如今已无奈的烟消云散了。
南屏·记忆深处
很多年前就知道老谋子拍《菊豆》是在黄山脚下的一个古村落里,这次终于到南屏,发现这个村子比想象中大了很多,走在里面,很轻易的就迷了路。
这个规模宏大的古村庄(始建于元、明年间)因村南有尤如屏障的南屏山而得名。当时聚居着叶、程、李诸姓家庭的上千口人,是古祠堂保留最多的村落。宗祠规模宏大,家祠小巧玲珑,组成了罕见的古祠堂建筑群。
村里300多幢明清民居,散落在72条巷弄里,组成了一个如迷宫似的方阵。往复在回环的巷弄,宛如穿越时空,走进了往日的旧时光。
相比而言,南屏村的古私塾园林最多。“半春园”(又名“梅园”),是一座为子女读书而营造的私塾庭院。园内有三大间书屋及半月形的庭院,见有对联曰:“静乐可忘轩冕贵,清游端胜绮罗尘”。“西园”内设牡丹园、梅竹园、山水园、松柏园,也是一座书园。而更多的已经毁损,一片荒芜。
层层叠叠的马头墙,在远山的映衬下高大凝重。夕阳的金晖中,升起了缭绕的炊烟,像那些已经走远的历史与过往,还在人们的眼际漂流,撞击着沉湎于心最深处的记忆。
每一面老墙都不寻常,岁月的风雨将其描摹成一幅幅内涵丰富的画,里面藏着的老故事,看不完,也讲不完。
走在南屏幽深的街巷里,去探密古徽州几百年徽商人家兴衰和宗法制度,感受乡村曾经的古风,曾经的山水。
祠堂是南屏最具特色的建筑。至今还保留着8座祠堂,其中有属于全族所有的“宗祠”,也有属于某一分支所有的“支祠”,还有属于一家或几家所有的“家祠”。
祠堂整体结构高大轩昂,明朗开阔。多为三进三开间结构,下有圆柱支撑,上有浑厚的冬瓜梁。大家在此祭祀祖先,处理宗族和家族的事物,以此把整个家族成员联系起来,并形成宗族内部的凝聚力和亲和力。
叶氏宗祠,即叙秩堂,比其他祠堂热闹的原因是老谋子1989年拍摄《菊豆》在此取景,里面的物件皆为电影里的道具。一个虚拟的故事掩盖了此处历史曾经的真实。
这些高高挂着的布匹,让人错觉,好像染坊里的旧故事,还在上演一样。
呈坎·风和水顺
徽州的古建筑,都特别讲究村落房屋布局。呈坎更是一个典型的古代风水村落。依山傍河,座西朝东,完全符合“枕山、环水、面屏”的古代风水理论,以至于形成了“游呈坎一生无坎”的传奇过坎文化,给这里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吸引了许多人前来观望。
整个村落按《易经》、“阴(坎),阳(呈),二气统一,天人合一”的八卦风水理论选址布局,在村落布局上,将人文八卦与天然八卦巧妙融合,使呈坎成为徽州的风水宝地。
呈坎街巷曲曲弯弯,走在其间分不清方向。只记得过了一座桥,又过了一座桥,看见一座更楼,而后又看见两座。走过一条条窄巷,进到无数的古院子,然后又再出来,把无数的亭、台、楼、阁留在了镜头里。
但我最喜欢的,是一处叫“贞靖罗东舒先生祠”的地方。据说这座祠堂当年修建了70多年。因为去的早,除了明亮的阳光在大门上迎接我们,没有旁人,于是在珍贵的光阴里独享。
宝纶阁是我心里最美的殿堂。空旷的大厅里除了被分割的光影,还是光影。看满地的影子,分明是镶嵌在岁月之中的时光。在我们惯常的生活中,几近无形。但在这里,却可以清晰地看到,令人震颤又惊喜。
将自己融入时光,于是看见自己清晰的影子。但这样的显现,不过是一瞬,当光影移过,所有的一切又会消失于无形,如同从来没有显现过一样,周遭会再一次变得安安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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