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起七月半

旅行与你

没有纷烦扰攘的话语，没有做作戏谑的虚情，七月暗蓝明灿的星空里，西流而去的星汉还星星点点留在天际，晓风初拂，夜色未央，晓起村外的树林边，祭拜樟树老爷的人影三三两两蹑足而来，在婆娑舞动的朦胧树影里，点点暗红的香火跃动在古驿道边的老树下，清烟飘忽在晨间冷爽的空气里。风声隐隐，落叶沙沙，乡村七月半最早的一脉乡风已在天光初透的混沌间缓缓舞动了。

居晓起的数年里，不管是住村委会三楼单间大窗临树的客房，还是住村边旅游公司狭窄的值班室，总是很早就听到村人早起的脚步声、讲话声、咳嗽声，接着树林间的鸟鸣声也越来越闹，渐渐的连成了一片。一下又一下此起彼落的捶衣声从溪边沾着湿湿的水汽飘过树林来，天光渐明，不时有行人从村边石岭上走过，相识的、陌生的，逢面都客气的微笑着，晓起的村名早起的人，每个清新的早晨便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只是七月里的乡人似乎起得更早。

每年的农历七月半，乡人都是用心来过的。之前几日，村人家里总要把忙碌的家务放一下、松一把，让自己以轻松自适的心态和虚无缥缈而又无处不在的过世先人，来一次精神层面上的亲密接触。年复一年的节俗延续，使人更记生命的慎终追远，周而复始的祭祀迎拜，更让缠绵的人生、孤独的心灵又多添几许慰藉和温暖。

晓起村人祭拜樟树神的习俗由来已久，在久远的历史深处，仿佛有一位神奇的智者授予村人生存处世的规矩方圆。数户之居的下村逐渐变成千烟煊赫的大族，清灵秀气的香樟长成了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静静流逝的时光改变世间万物的同时，也使人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信仰一代一代的延存了下来。村边浩荡连绵的樟树林在盛夏季节的蓬勃阳光里显露无限的生机活力，苍翠欲滴的如云碧绿彰显着对村庄亘古如斯的护佑。

稚嫩的小孩在母亲的指点下向着苍古虬然的老樟树下顶礼膜拜，童真的脸上和母亲一样满是虔诚平和。袅袅香烟从手中升起，从心中升起，缓缓的飘向枝干树叶间，飘向心灵向往的虚空境地。在七月约定俗成的月半之日，在可能拉近了的时空里，和那千古犹存的神灵倾心诉说一番，这是乡人最淳朴、最诚挚的生活态度呀。树干间偶见几张方形红纸片，上面有些文字，记载着某些小孩的八字生辰，是寄给樟树老爷的寄身符号。树枝间还有迎风摇曳的红飘带，已过去的千百年里人们是这般过来的，往后更长的岁月里还将如此过下去。树下神龛边摆遍了水果糖块，粉红或是橙黄的香火柄插满了一地，鞭炮的纸屑落在樟树叶上。随风而落的树叶又覆盖了纸屑，反复之间，樟树之下已是红黄一片青烟缭绕了。

早间拜樟树老爷，晚上家里祭拜祖先，蒸饭蒸菜，烧金银纸燃爆竹。婺源许多乡村都一样，晚间拜完祖宗后还要添加几个菜才算过节。像江湾等地七月半要做油煎馃，晓起有些人家也做，筋韧香甜，最好吃当日做的，放之两日味道就差了。数年前的那个七月半是在晓起一同事家过的。他九十岁的老母亲颤悠悠的硬给我倒了杯酒，望着壁挂上那清晰又模糊的民国时期人物相片，吃着简单平淡的家常菜，品着淡淡白酒，我一时想得好远。

古人云“信乡俗，可延年，守节气，得永生。”在乡村这肥沃的土地上，醇厚的乡风民俗流传了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一世又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