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溪尚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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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由于“绝摄徽州群”的炒作，绩溪岭南东边岩下最穷僻的尚村一下子“热”起来，尤其是那些闲得发慌的驴友们，好象发现新大陆似的，让我这个故乡游子倒有些坐不住了。

虽在眼前，却二十年没去过尚村了。春雨清明日，我陪家人沿着儿时的记忆作了一个“深度”重游。从县城驱车出发时已九点，约十点到古镇磡头。一路上，田里山边油菜花黄欲滴，赏花人簇簇。我们避开梅干岭上赏花的纷纷人群，下磡头岭经竹里古村，在霞水村口沿云川小溪溯上至鱼龙山村。车就停在这里，我们踏着小时的脚迹步行！

尚村坐落在绩溪第二高峰饭甑尖脚下，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明清古村落。原名“上许村”，是相对于二里路程外的“下许村（霞水村）”而言的，建村时间最早还可溯推至南宋末年。因许氏在“上许村”人丁繁衍衰弱，随后迁入该村的章氏、高氏等却颇为兴旺，故“上许村”名中“许”字渐被略去（按：在嘉庆戊辰版《绩溪县志》的“舆地志”中，该村标明“上许村”）。民国时，因与伏岭下上村同名而改。

尚村周边群山耸立，东高西低。村中的潺潺溪水引自数里之外的山云岭洞口，山谷清泉，凉爽甘甜。旧时，因地处偏僻，原始森林密布，加上交通闭塞，宛若世外仙境秘地。

从鱼龙山到尚村这一里山道，小时已用脚板量过千万遍。每一块石板每一道沟坎，我都能说出它的故事。最先入眼帘的是尚村水口和以及路旁的周氏支祠。原先村口沟圳两边乱石堆中那片挺拔粗壮的水口林只剩下了二株，我掏过鸟蛋的那棵古杨幸还健在，傍边的水碓却没了影子。最下端的田磅边是我的同学周孜家的一排房子，现已“旧面貌变新颜”。由于圳陡水急，熟悉的水声至今仍不绝于耳。

村里老房子粉墙黑瓦，顺着山势错落而筑。许多老房子已倒塌衰败了。走进一个旧院落，有门楼，有水沲，有菜园花草地，这个大户人家祖上曾是明末袁崇焕部队的押粮官。并排两幢三间古屋，八仙桌椅如旧静静地摆着，里面只住着一个哑巴。我知道，他是上世纪文革初最有名的大队书记“本本”的哑巴儿子。哑巴是“六0年自然灾害的后遗症”。当时全大队有十多个男女哑巴。

村中央部位，高姓章姓聚居的地方算是较为平坦了。我记得，水圳旁，小学章周坤老师家开个小商店，当时人气挺旺的。青石板路，交错纵横，曲径通幽，不时有一二幢望街楼出现。村中引水溪圳，湾湾曲曲，时明时暗，创造了房子样式的多样性。由于地狭人稠，一些房子就建在小溪上，闻水声而不见水。河水或暗藏在厨房下，或隐于卧室底部，许多村民“抱枕听溪吟”，酣然入梦，妙不可言！

尚村山清水秀，民风古老而淳朴。村里聚居着许、高、章、方、周、张、唐、胡、王、李等10个姓，形成“十姓九祠”、多姓和睦相处的村风。许家斌先生告诉我，过去村里有个由十姓代表组成的“积谷会”，最初的宗旨是通过粮食调济救急村中“断粮户”，后来渐渐成为协理村中各姓事务的民间组织，成为宗族自治的一种特殊模式。第一次到尚村的客人，东家都会捧上“三道茶”，或煮一碗手擀的盖交面，若有小孩，会热情地为他扣上“长寿线”，头上嵌些“甜竹叶”。这些象征物，是在祈福祝愿小孩“长命百岁”。这种终身铭记的印象，来自我小时随母亲到尚村的一次次访亲经历。

尚村田少山多，为了生存，百工技艺皆备”，意在“以技补农”，也造成了民间匠工技艺的精湛。从我熟悉的几家铁匠铺中，我看到了一代代尚村人抡锤挥汗的劳动艰辛，看到了对工艺精益求精的那份心情。也有许多人外出从商谋生，成为走商的游子，奔波在临安、杭州、孝丰一带。村内章姓便是开创杭州“五味和”品牌的鼻祖。我记得，有个瞎子家平是以算命、打草鞋为生，二毛钱一双草鞋。我上山打柴就穿过他打的草鞋！因为他做的草鞋“不打脚”。

尚村山僻地远，有种特别的幽静。村边不远的北面山坡上，有座“岫云古庵”，俗称“乌石堆和尚寺”，是绩溪有些名气的佛寺。寺屋虽由两幢普通徽式天井楼居组合而成，但寺前庵后山溪流淌不息，尤其是寺前那口面积不大的荷塘，一汪清水则另是一番风韵。塘边有数株柿树，小道见林荫一片。我记得，读小学五年级时，我们曾去寺对面的小坡上种山芋，看着高墙深宅，愣是没敢踏进寺院。记得寺内住着一位已还俗的和尚，名叫李小保。现人去寺空，空旷的山野里，显得有些惆怅和凄美。

听说在哪咤庙边的山头上新建了一个观景台。登观景台，可以看到整个尚村及至附近村落如画一般的景致。现时节，只见山边杜鹃簇簇，田间油菜花黄如金，赏花人三五一群，也成了风景变幻的一部份。若遇雨后山雾弥漫，桑田花海嵌着麦禾，随风起伏如浪，锦绣田园有嚼不尽道不明的醉美。村居瓦舍或隐或约，水口石桥古树如华盖笼罩，仿佛世外仙境秘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