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进徽州：村庄的历史，流动的徽韵

落不空黑夜

　　秋阳艳丽，秋风轻扬，我们一行散文作者，沿着唐模——呈坎——潜口几个古村落渐次走过，随拍随摄，如同将一扇认识皖南古村落的门户轻轻推开，每一景致，都呈现出更精微的徽州印象。

　　水印唐模，唐风清韵

　　唐模的水口，照例是屹立了数百年的古老樟树，藏风养气，障空补阕，荫蔽村民；岁月迁迭，依旧枝繁叶茂，碧透葱茏。那悬挂在横斜枝桠间的红色细长条幅，是色彩的点缀，是镇邪的正气，更是一种祈福与祥和。这份景致，在电视连续剧《天仙配》里，化身为山西洪洞老槐荫树，促成了董永与七仙女的美好姻缘。

　　水口亭，四面虚空，檐角风铃，声声相伴；“圣朝都谏”的四柱“同胞翰林”坊岿然屹立，石梁雕花，麒凤祥云；古徽州水口园林的典范“檀干园”近在眼前，清初富商修建，依《诗经》“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而名，目的却是满足无法出远门的母亲的目光，孝意浓浓，村口池塘拓宽的小西湖，石桥古亭、楼阁长廊、竹风摇曳……

　　唯美的水口文化与私家园林结合，是江南农耕社会生态学的典范之作，也是明清徽州古村落思想的点睛之笔。

　　“檀干园”里设有“忠烈庙”，廊柱上赫然镌刻着“生同岁死同年神也同祀精忠比日月双辉，童可烹妾可杀城不可亡矢志报江淮半壁”的对联，供奉着唐朝“安史之乱”年间因抗击叛乱而出名的张巡、许远的石像。我与同行的男士们探讨着忠烈与人性的区别，争辩着为国尽忠的大义和人文情怀的细微感受，彼此意见不一，莫衷一是。

　　走过拱形门顶书“水街”二字的徽州照壁，经赭色古石桥和四柱“灵官亭”后，我们就走进了千年诗韵悠悠，独具水乡特色的唐模水街。檀干溪穿村而过，农家夹岸而居，远山、近水、古桥、潺流，村野里透出人文古朴，清冽的水面折射出篱墙的倒影；步入翰林府——这位首开近代徽州教育的晚清末代翰林、南国诗杰许承尧先生的旧居，家园清净，幽情古趣、风物宜人，我轻呼：先生，我看您来了……

　　潜口民宅，美轮美奂

　　潜口，古称阮溪、潜川。“阮溪”指里水坑经紫霞山麓流往塘贝的小溪，溪旁阮公泉，在紫霞山灵官殿右侧，即今潜口民宅所用之水井。此泉在《徽州志》和《歙县志》中均有记载。泉名“阮公”，一为纪念轩辕大臣阮公，二为纪念“竹林七贤”阮藉叔侄。“潜”字亦有两层含义，一为纪念陶渊明(名潜)在此隐居，其二指此地为众山之口，万峰潜伏于后，是谓之潜川或潜口。

　　我们选择了参观明代潜口民宅博物馆。

　　这些建筑，是从歙县和潜口的百余座明清建筑中精选出价值较高、较为典型又不宜就地保护的10座，集中在一个小山峦上，用原拆原建的方法构建的，包括山门、祠社、宅第等，组成明代村落，定名“潜口民宅”，展示出不同类别的古民居风貌，颇具匠心，便于保护和游览。山庄占地17000多平方米，整体布局依山就势，错落有致，茂林修竹，景色清幽，从周围不同角度，都可以观赏到完美的建筑形象；内部陈设以明代家具和其他生活用品，再现了徽州古村落的历史文化风貌。

　　潜口民宅作为徽州明代民居的缩影，首先体现在层层叠叠的马头墙上，身披薄云，轻吐炊烟，翘首雄居，多歇山式的屋顶。从平面看，呈人字形斜下，两端跌落数阶，墙檐瓦当起垫飞翘。在蔚蓝的天际间，檐角镇兽与天空的轮廓线相衬，勾勒呼应，增加了空间的层次和韵律美，体现了天人之间的和谐。每一片黛瓦里，斑驳的粉墙黑线上，高高开启的一页页小窗，描画着世代儒商外出行走的步伐，见证了多少徽州女人的痴情辗转……

　　走进最古老的“司谏第”，这座建于明代弘治十三年(公元1500年)的古民居，既保留了较多的宋元建筑风格，又严格遵守明代营造定制，用材讲究，雕刻精美，进深8米，通间宽8.2米，气度恢弘，是全国罕见的保存完好的古建筑。“曹门厅”建于明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4年)，也保持了宋、元时期的建筑风格，只可惜正厅已不存，只剩门厅和两厢。

　　“乐善堂”，又称“耄耋厅”，建于明代中叶，是供族中80岁以上的老人娱乐和议事的场所。二进三开间柱式门厅，侧多门房，前后进间设有天井。天井两侧都有廊室，正堂20根大柱巍然挺立，横梁雕刻精细，檐柱之间用月梁，梁上设驼峰，雕如堆云，上置护斗、瓜柱，承单步梁，梁外端雕成奔浪。天井四周檐坊下有斗拱排列，地坪全用方砖拼铺，整个建筑规模不大，气势不凡，高雅古朴，不失富丽。

　　明代徽州民居的天井，实在是个好设计，谓之“五岳朝天，四水归堂”；古徽州人高墙深宅，选设天井，不仅是通风采光的需要，还图个“肥水不外流”之吉利，聚水如聚财。

　　石板清幽的宽街窄巷，道道高墙的深处，关不住满园书香，锁不住崇文气派：历代科举，这里有进士三十余人，总有几个徽商和缙绅的身影，进闯官商天下，退筑清平世界！徽州人，总是秉持着“商贾起家，诗书传后，以文入仕”的教育理念，博于问学、明于睿思，经商、治学、为官并重，形成了独特的徽州文化特色……

　　呈坎大观，画里乡村

　　步入呈坎，如同进入宋代词人周邦彦词中的意境：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一池清幽，稍带几许萧瑟。因为偏远闭塞，自古少受战火蹂躏，呈坎，至今完整保存着宋、元、明等朝具有很高历史研究价值的古建筑群体。比之一些热门景区的喧闹，它少了些商业气息，多了点淳朴气象；比之徽州古城的大气磅礴，它如同暖暖的温润碧玉，让你心安！

　　一月之内，两次来呈坎，之前独行，此次众游。这座清丽的古村，让我心怡神醉，我故意地落了单，独自踯躅。忘了拍照，我一块一块地数着青石板，蹲下身子，用手掬起沟渠里的清流，濯洗着简单的思绪，水流微漾，我抬眼，凝视屋角拉下的那一丝瓜蔓……

　　写生的人真多，看着一样的图景，在不同的人笔下显影成不同的图案，我的思绪也不断起伏：恬然静谧的江南小镇，步移景易的画里乡村，丰盈增色的徽州文化，心灵与风景的抵达之谜，在某一处交汇，相握相拥。

　　再次走进宝纶阁，当代古建学专家罗哲文先生亲书的“贞静罗东舒先生祠”匾高高在上，神圣的家族追求，经典教化的祠规，每一根梁柱上，似乎都镂刻着忠孝廉节，浸染着家族脾气。我们争论和讨论着宝纶阁的“纶”字与董其昌的匾“彝伦攸叙”中“伦”的区别，分析着传统宗族文化的三大特色，是修族谱，建宗祠和办义田。其实，这些特色，对于凝聚家族力量，尊宗敬族，具有现实意义。

　　宝纶阁，一进两进三进的繁华与空旷，遮遮掩掩的帝王梦昭然若揭；十分珍贵的金丝楠木，对皇家气度的悄然模仿，令人叹息。三通道石台阶的规格，如同曲阜孔庙的设置，高贵和大气，等级和森严，在乡野之地，在四百多年的岁月里，悄然地繁华和隆兴……

　　水波几曲，静静流淌，一幕幕不朽的积淀，用心链接，记下的也不过是零光片羽；我无法表达得更好，于是录下比利时诗人伊达·那慕尔的诗句，作为结尾：“我将穿越，但我永远不能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