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浦夜游新安江

旧梦难回

                                                                                                         

     
晚8时登船，汽笛闷闷地响了一声，船头离开码头，划了一个半圆，启航了。听惯了火车激昂的鸣笛和那铿锵的车轮声，忽然听这低沉的鳄鱼般的闷声，有些别样的感受，压抑了游兴，平静了心情。几个小时前还敞亮的白天，忽然间变成了黢黑的夜晚，真的是黑白分明。






船在江水中缓慢地上行，江岸两条细长的亮化灯光，一直伸向黑暗的远处，远处是率水、横江与新安江三江汇合的老码头和老大桥，水边竖有一块碑，镌刻着郁达夫那首《屯溪夜泊》七言绝句：“新安江水碧悠悠，两岸人家散若舟。几夜屯溪桥下梦，断肠春色似扬州”。这是我白天看到的，此时还能诵出。两岸人家是看不见了，只能朦胧地想象着达夫们在屯溪桥下做的断肠梦。郁达夫、林语堂等几个文学大家是应邀前来参加一个并不重要的会议且有顺带旅游的意思。他们在屯溪街上找的几家客栈都不满意，于是乎找到公安局，这可是徽州府最有权势的部门，但是，安排的旅馆仍不尽如人意。有着“小上海”美誉的屯溪，竟然是这个样子，出乎预料。

殊不知，三十年代，“淞沪抗战”后，有钱的大上海人纷纷避难到深山里来，一时间，屯溪成了“小上海”，人口陡增，房地产还没有开发，客栈满满，哪能找到理想的下榻之所？毕竟，文人的想象力丰富，他们让公安局租了只刚下水不久的漂亮木船，铺上被褥，岂不是理想而又浪漫的水上旅馆？白天逛老街，爬爬老街后面的华山，站在山顶上俯视三江汇流的新安江源头，感受老街原来是江边码头仓储发展而来的脉络，夜晚在水上旅馆做个美梦，倒也惬意。这就是“几夜屯溪桥下梦”的来历，那碑，那诗，记述的就是80年前的这段故事。

当下，文友们一行夜游新安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晚上做什么？安排歌厅舞厅，我等菜鸟笨蛋不会唱不会跳，岂不冷落了朋友。说起笨蛋，在下不得不爆料，其实，笨蛋到哪里都是笨蛋。话说当晚5时许，我们一行从宾馆出发，左拐右行，过新安桥，准备到人民医院旁边的公交站乘5路车直达游船码头。路程足有两里多。秋风戏马在前，人高马大，快步疾走，已经上桥，将我甩后百米之遥，估计他正诗兴大发，激情满满；而我呢，写小说的思路慢慢来，甩后面属正常。然而，我有跑马拉松杀手锏，于是，拉开架势，跑步急追。这样的遭遇我90年代遇到过，为了给一胖文友买裤腰带（此君一个喷嚏将裤腰带打断了，提着裤腰急等），我陪同林管所一姓汪的工会主席上街去买，没料到，瘦人老汪是南京铁路分局长跑冠军，他一路急走，我小跑都追不上，气喘吁吁；那时我缺少锻炼，被瘦人耍了一回。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了对手。其实，本没有急事，秋风戏马只是灵感兴奋加快了脚步而已。我一段小马拉松就超过他，最先到达公交站。

待老院哑蝉、徐州老汪、江苏阿年、汉桥居士、平凡的丽人行等全部到齐，大家等车，10分钟过去了，5路车还没来，秋风戏马听说前面有1路公交也去码头，于是就前往搭乘，又是久等不来。干脆沿着新安江一直走过去了，反正时间还早。走了大约三站，听说还有很远的路，那就打车吧。刚巧5路车来了，我和秋风戏马、老院哑蝉上车，果然，行了七八站才到。一下车，我就问先前打车到达的四位：咋不点菜呢？老汪说：点啥菜？这里没有吃的，要走四五里路才有饭店。汉桥居士补充说：这是郊区，晚上打车都打不到。这一下傻眼了。但是，我的思维是清晰的，再坐5路车往回走，哪儿有吃哪儿停。于是，大家又上5路，就我们七位，专车。一看时间，不早了，再不能折腾了，万一误了开船时间，李萍要发微信寻人了。我请司机指点迷津，找一家小吃店就行。快到世纪广场时，司机说，左边一家“小周面馆”怎么样？这个时候，还怎么样呢！下车，直奔面馆。老板问：“小碗，还是大碗？”大碗！几个人同声回答。端上来的是热气腾腾笋干肉丝面，秋风戏马边吃边说“好吃，好吃！”连说三声，也许四声。吃完面条还乘5路，紧紧张张，没有迟到。   

等船期间，我在想，平心而论，这碗面真的好吃。当然，赶路刺激了味蕾是一个因素，但那面的质量，尤其是笋干，全是笋尖，一片老梗子都没有，不欺客，价也不贵。但在《达夫游记》里，除了对屯溪旅馆不满意，对吃的也有微词。不但菜这么贵，“被敲去了二块大洋”，那绍兴酒还“杂有泥沙”，结论是：“这小上海的商家，别的上海样子倒还没有学好，只有这一个欺生敲诈的门径，却学得青胜于蓝了。”好在好客的屯溪人大度，不计较骚客们对吃住如此挑剔又只有贬损没有褒扬的前嫌，仍在老大桥下给达夫游记竖了一块碑。

     在黑暗的船上，想的多，看的少。虽觉黑暗，倒也有些看头。右岸的古民居，白天看是粉墙黛瓦，黑少白多，眼前则是一片橘红色灯饰，勾出房屋轮廓，很是别致；左岸那句宣传口号却是诗韵十足：“天地之美美在黄山，人生有梦梦圆徽州。”还有那亮化的索道桥，丈量着江的宽度；再看山顶那座亮化的高塔，夜色中，好似悬挂空中的火球，霞光四射，美极了。游船经过了十个景点，分别是：屯浦归帆，古村落，孙王阁，尤溪古渡，照壁怀古，林廓清影，水车，观光索道，摩壁石刻，湿地栈道。正期待游船开进宽阔疏朗的三江口老大桥处，它却掉头回到了原来的码头，结束了夜渡。耗时45分钟，一堂课的时间，穿越了时空，穿越了古今，还有，记住了5路车，服务到晚上9点半，仍然乘5路回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