憩居在鸟类的歌舞里

心灵创造

我一直偏执地以为，唐人张志和《渔歌子》写的就是我家乡：“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一行行白鹭翩翩飞翔青山绿水间，遍地桃花梨花杜鹃花，一弯弯春水细细地揉进了大山的褶皱，赶春的农人虽无溪中垂钓的悠闲，却也不惧春雨薄寒，头戴箬笠身披蓑衣，赤脚大步迈向春意盎然的田间。好一幅烟雨耕春诗意图。

雨水载着红瓣白瓣紫瓣的落花，从山沟、田垄、路旁急急地汇聚而去，嫩嫩的水草在漩着涡儿的春波中殷勤地点着头。蒙蒙细雨收住了，春水渐渐退去，留了无数的小鱼、小虾、小螺、小虫在田间地头浅滩。这便是白鹭们取之不尽的美食，它们散落在绿意浓浓的水边田头，很绅士地漫步，饱了，乏了，便飞回那垒有巢穴的青山。

分散觅食的白鹭，却爱聚居生活。仿佛知道人类的友善，它们选择一处离村庄不远的密林呆下来，不几年，便繁衍成一个庞大的家族。我们常常于晨昏间观赏到很壮观的一幕幕，千百只鹭鸟象云彩一般飘落在黛色的山间。拥有这样的芳邻，村民便可夸耀祖居地的祥瑞多福。鸟语是有的，却不喧闹，不曾搅过乡村的美梦，也没有人鸟争食的冲突，乡间多了这一道和谐的风景，叫人看在眼中，爱在心头。

身形较大的白鹳和白鹤，具有同样潇洒身姿，它们栖于古松，候于池塘，猎人般等待着觅食的时机。当狩猎者偷袭成功腾空而去的时候，人们才能真正领略它们鼓风而起的悠然而矫健的长翅，这挥洒而去的背影，我们并不能时常见到。

鹤鹳飞翔以青山为绝配底色，而另一种候鸟，却把天空作为它们掠翅的背景。雄鸳鸯绚丽的羽毛照耀在阳光下的，让人怦然心动。只是它们的舞姿不象白鹭一样舒展畅快、潇洒大方、回旋往复、余意未尽，它们只在受人惊扰的时候，扑扑地从碧波间升腾而上，旋风似地朝着远处密林避隐，很快便在茂密的枝叶间藏起了那羞涩的身影，瞬间留下了一片空白的天空，让你半天都在出神发呆。

欣赏鸳鸯的美色，不一定在碧波荡漾的湖中，这种爱静的候鸟，到处都能窥见它们三三两两的倩影，只要有脉脉的流泉，只要有宁静的空谷，幽居的时光里，觅食，恋爱，哺儿育女，与子偕老。没有读过诗词歌赋的它们，也不乏离群索居、独步寻幽者，常常表现出文人骚客的独特气质。那种时候，你若不太仔细，会把它们当成普通的水鸟和野鸭呢，只有阳光折射出它们五彩外衣的光晕，你才恍然大悟。

燕子是乡间机巧的嘉宾，它们执意要把传宗接代的爱巢筑在人家的房梁上，整天奔波忙碌，用剪刀似的身影，在希望的田野上织网般地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不知什么时候，成群的小麻雀飞回了乡村，飞进了农家小仓。这些饥荒年代遭遇灭顶般虐杀的幸存者，曾经凄凉的身世，引发了人们的怜悯，人类象宽容着对自己犯过小小过错的朋友一样宽容了它们顽皮的行为，毫不吝啬地敞开了自己的心胸，敞开了自家的粮仓，人们坐在自家庭院，打着饱嗝，喝着热茶，懒洋洋地欣赏它们剑客一般敏捷的肢体语言。

若在荒郊野岭寻觅野趣，你常常被突然飞起的野鸡和白雉的尖叫惊扰，它们拖着长长的尾巴，咯咯咯地在空中画出一道粗粗的弧线，钻进了另一片林子，然后山中一片寂静，静得象是时间沉进了远古。生活在远离村落的灌木丛中或是幽涧深谷的鸟类，很满意这种宜居的环境，到处都是跌宕的清泉，到处都有野果和昆虫，阳光雨露，空气洁净，枝叶覆盖的密林，荒草丛生的浅滩，都是它们谈情说爱生儿育女的幽静之地，极少有人类的惊扰，便无需担忧着危险，无需烦恼着搬迁，哪怕对环境最挑剔的鸟类，也能在这片绿荫广覆的天地里传承生命的因子。

黄喉噪眉便是这样倍受宠爱的濒危鸟种。这些据说只生活在婺源和云南思茅的朋友，已经在人类视线里消失了近百年，上世纪90年代，林业工作者爬山涉水苦苦寻觅了4年多时间，才在繁枝茂叶的大树间发现了它们轻盈俏丽的身形。它们在横柯上列队，在清溪边梳羽，在晨昏时歌唱。渐渐读懂了人类的善意，便放着胆子把繁衍后代的巢穴安顿在房前屋后的高树上，在朝霞喷薄和晚炊悠悠的时光里，把一出出伴着轻音乐的精美舞蹈献给无尽的岁月。为了它们的安全，林业部门特地圈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黄喉噪眉保护小区，那神秘而悦耳的声音悄悄地揉进了我们的寻常生活。

鸟类的歌喉远比它们的身影让我们思绪万端。自然界里自由生活的斑鸠富有胸腔共鸣的声音，比人工养殖的鸽子的低鸣更能打动人心，常常让人体会到父爱般的胸怀。“咕——咕——”“咕——咕——”，在万物蓬勃生长的春天气息里，传递着一种温暖的乡情和慈祥的眷顾。无需看到它灰色的柔和的身影，仅这样富于乐感的声音，便能令我们沉醉其中。并不漂亮的八哥，成群地追逐着犁田老牛，它们的争吵虽有些聒噪，但寂寞的犁田人却藉此打发田间单调的时光，这声音与犁农在稻田拐角处的吆喝：“歪——正——”，构成了“强弱弱”的明显节奏。

野花芬芳的乡间小道上，一声声鸟鸣在远远近近的空间里相互应和。是绿翅鸭求偶？是斑嘴鸟逗乐？还是红嘴相思斗殴？也许是秋沙鸭在叹息日渐凋零的身世。这样万籁俱寂唯有鸟音的山野间，我们会循着那些天生丽质的歌喉走进远古的世界，我甚至在想，两千多年前的那位不留姓名的诗人，也是这样漫步在宁静的乡野，也是感受了这种美妙的和声，从“关关睢鸠，在河之洲”，想起了心中的恋人，深情的倾诉随之而出，“寤寐思之，辗转反侧”，缠绵悱恻的诗风穿越了几千年的岁月沧桑，仍象昨天写下的情诗一般炽热，深深地感染了我们的情怀。

杜鹃是著名的忧伤诗人，它在暮春雨夜苦吟着“不如归去”，常常勾起人们的愁思离绪，被当作了思乡望帝的化身。李白有诗：“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但在茶乡婺源，杜鹃啼血却另有其解。在暮春和初夏阳光雨露里，漫山遍野的茶园涌动着无尽的诗意，一声声“各家摘茶”的呼唤，持续不断地流动在高空。3000平方公里的茶乡大地，到处都是采茶女们劳动的身影，到处都飘逸着浓郁的清香，这清香如烟如潮，能把你的五脏六腑荡涤得熨熨贴贴。

河流两岸也是鸟类诗意栖居之地。翠鸟伶俐精巧的身影，无法令人与“凶杀”产生联想，可就在那不经意地一声“唧”，一切罪恶都在瞬间完成。鸬鹚则冷酷而沉默不语。而精致小巧的竹鸡却很另类，它们面对这郁郁青山间宽阔幽静的河面， “朵朵桂——朵朵桂——”，尽情抒发着心灵的愉悦，那声音象经了铜管修饰一般清亮柔和，仿佛附有奇异的内功，陋空传递给人的是心灵的安详和沉静。

鸟类的语言，倾诉着它们驿动的内心。大雁苍凉的叫唤，响起在深秋之空；黄鹂愉快的歌声，唱起在山岭之侧；啄木鸟密集的啄剥，撞击在密林深处；猫头鹰阴险的自语，撕破了夜的宁静。这宁山静水中孕育的精灵，也象人类一样富有个性和才情，富于智慧和创作。欣赏它们的歌舞，我们情不自禁地感到，丛林密径中款步而来的是令人敬仰的翩翩才子、袅袅佳人。

【鸟类摄影--江西嫯源】

婺源是鸟的天堂，这里有3种特色鸟种，黄喉噪鹛、白腿小隼、中华秋沙鸭。这里的鸳鸯湖，也是美丽得不可方物。非常值得鸟友们一去！

最佳拍摄时间：春季、夏季（4月--8月）

【婺源--白腿小隼】

【婺源--黄喉噪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