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思溪延村

芜城冥静

晋商与徽商，一北一南，均在中国历史上谱写了厚重华彩的篇章。晋商的“票号”左右了大清朝200余年的金融市场，连慈禧太后也向晋商借过银子。明代中叶以后至清乾隆末年，徽商称雄盐业、木业、茶业、典当业更是长达300余年，这支强大的南方商帮劲旅创造了中国经济史上的神话！

历史轮回，世事更迭。晋商、徽商都已辉煌不再，留给今人的除了留芳千古的儒家经济道德理性————“儒商精神”，更有红顶一时、富甲一方的儒商们衣锦还乡后修建的建筑瑰宝。

光芒闪耀的“儒商精神”始终抵挡住了历史风尘的湮灭，它们至今仍被世人借鉴运用于商战搏击。可是，“晋商”、“徽商”故里的那些精美绝伦的物质文化遗产，却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被世人遗忘。直至八十年代末，影视旅游发展的契机才逐渐让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文化遗产重新获得人们的关注。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捧红了乔家大院，福建电视台拍摄的《聊斋》让思溪延村声名大噪。

“北有乔家大院，南有思溪延村”，没想到在晋商、徽商的辉煌落幕数百年之后竟有这样一句响亮的口号，以旅游宣传为载体，再一次把徽商与晋商以一种南北呼应的方式相提并论起来。这是一种随机的姻缘还是历史的必然呢？

余秋雨先生在《抱愧山西》一文中，以一种愧疚的态度告诉读者：到了山西，到了乔家大院，才知道山西曾经的富有和辉煌！同样，到了婺源，到了思溪延村，才能想象徽州商帮曾经的经济霸业会是何等的恢弘和壮阔？

“良禽择木而居，富人择地而宅”，发了财的徽州儒商们宅基选址的眼光亦令世人折服。山拥水绕、线条生动、布局巧妙的婺源思溪延村，堪称风水学意义上的成功典范，其美轮美奂的建筑和雕刻竟然与山水田园实现了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完美协调。

很有幸，我这次去了号称“江南儒商第一村”的婺源思溪延村采风游览。这里不仅是徽州儒商的故乡，又是儒商精神的渊源之一；这里兼有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这里人文与自然相得益彰、和谐共瑟……如此多元化综合，以至无法用纯粹单一的诗句来形容的古村落，引发我几多深思，几多感慨，几多心醉……

儒商理情处处藏，斑驳古墙诉沧桑

走进婺源思溪延村，我立刻感觉到这是两个意味深长、耐读耐看的古村落,眼见到的物象似乎都隐藏了值得细细揣摩的玄机。思溪延村现今完整地保存了136幢明清古建筑，深刻融入了儒家经商理念和古宅主人情感诉求的建筑、雕刻艺术是古村落的最大特色。思溪延村古建筑群的主人们亦商亦儒，除了善于经商，还十分重视读书问道。

在“重农抑商”、商人地位偏低的封建社会大背景下，商人为了获得与经济地位相称的社会地位就需要以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儒家思想”来提升自己的学问和修养，因此他们的文化、道德水准都是相当高的。尊崇儒学、严守诚信，将文化、道德与经济融为一体就是儒商的显著特点。他们年少即外出经商，历尽艰辛终于通过自己的诚实努力而功成名就之时，返乡筑宅、落叶归根成了儒商们心中最大的宿愿。返乡筑宅一方面把钱财转化成为福泽子孙的传世家业，让儒商们有了颐养天年、修身养性的好居所；更重要的方面是通过“托物言志”、“文化缀饰”的手段完美地实现了富甲徽州的儒商们筑宅的初衷————发扬儒商理念，抒发人生感悟。

基于以上原因，思溪延村古建筑的设计才会达到令人惊叹的工巧程度。大到房屋构架、门楣庭院，小到神龛摆设、门窗雕刻，无不经过主人精心设计，深刻融入、蕴涵着主人的理念和情感。我默默地游走在思溪延村的厅堂巷院，目接不暇的雕刻、斑驳沧桑的墙体、幽远深邃的古巷，都好象在向我轻轻地诉说着什么。

我真想安静地坐下来与它们进行一次超越现实的促膝长谈,可惜结果是一脸木然的我,呆望着沉默无语的它们。然而我执拗地认为，它们的确是在诉说着什么，只不过那声音从遥远的年月传来……

光影随着感官移动而不停地变换，脑子里随之闪现出越来越多的问号……我最终禁不住羞愧汗颜、摇头叹息————长达数百年的人文积淀使得思溪延村古建筑群处处都隐藏着深刻的内涵，要揭开它神秘的面纱、聆听到它背后的故事是何等的不易啊!

此悠闲生活梦中游，吾心怦然欲语休

坐在商宅门口凝望的老妪、庭院里慵懒地晒太阳的狗、菜园里随风轻舞的庄稼、思溪河畔浣洗衣裳的村姑，还有在田埂上玩耍的孩童，都是令人浮想联翩的诗的意象，它们怦然冲击着我久违乡村的心。我很想大声喊叫，以释放自己寻觅到了一个心灵归宿的激动和喜悦，但我不忍打破这里原始古朴的宁静！我只能默默地穿行在思溪延村的大堂小巷、绿荫古桥，用心灵轻轻触摸着它骨子里的悠然……

一旦你进入思溪、延村，你就像进入了生活慢镜头，身处思溪延村的生活慢镜头里你会发现一切都慢了下来，包括你的脚步，你的言语，还有你的心……….如果你是下过乡的知青，你还可能会被乡村的意象、怀旧的情结折磨得涕泪涟涟。

行走之间，浮躁冷却，平静心生。一切由欲望而起的烦恼，因失意而生的挫败感，都一一地抛在了脑后。

我想这是需要用平和去面对，用耐性去慢慢阅读的两个古村落。如果你同样以寂寞的姿势去翻阅关于古村落的一切，或许你未必能完全读懂几百年前儒商们的精巧构思、独特用意，但你一定能读懂村民、古宅、田园和谐演绎的悠然生活所能带给你的安慰、淡定和从容。

绵山蜿水古朴诗，田园意向心醉痴

“古树高低屋，斜阳远近山。林梢烟似带，村外水如环。”，清代诗人齐彦槐的这首《冲麓村居》描写的就是思溪延村一带的山水景色。这里的山不高，但丰满秀丽；这里的河不宽，但风光旖旎。有人说婺源是一首低徊不已的诗，我觉得用这句话来形容思溪延村的山水最恰当不过了。山脉绵延的曲线，就是诗歌起伏的韵律；如衣带般蜿蜒静淌的思溪河，就是诗歌婉约的风格。山的绵亘与水的蜿蜒，白描出了思溪延村简约生动的美丽画卷。

水的两岸，是一望无垠的绿色田野。行走在田野纵横交错的阡陌上, 你会看到水稻正在抽穗，丝瓜已初长成，辣椒红得热烈，棉铃绽放出丰收的笑容，手执长竿的稻草人在不知疲倦地独自守望……

你会听到,狗的吠叫经过幽深古巷的共鸣阵阵飘来，思溪河里戏水的鸭群在高歌欢呼，牛犊“咩咩”的叫声穿越苍穹，在田地觅食的成群白鹭扑拉着翅膀雀跃腾空……

你还会闻到，一爿爿充满希望的稻田暗香涌动，绿油油的青草泛起泥土的芬芳，徐徐的田野清风透着沁人的鲜味……

身处思溪延村的田野，视觉、听觉、嗅觉无不经历着乡土自然气息的濡染，感官上的清爽冲击足以令你我心醉情痴。

聊斋书生应犹在，风动绮窗狐仙来

思溪敬序堂成为《聊斋》拍摄地似乎是注定的。就算在大白天，惶惶的氛围和气息都在屋内四处弥漫着。幽暗的书房、闺房里空气凝滞，那经过绮丽神秘的窗棂过滤渲染而变得昏黄的丝丝光线，直直地仿佛欲要刺入我的心房。

光线打在地上，继而微弱地映满整个房间，一切都显得蜡黄,让人寒意顿生……若在漆黑的午夜,我的到来似乎是纯属多余,因为秉烛苦读的书生会由于专心而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只有当阵阵阴风悄悄推开窗页,美貌动人的狐仙驾风翩然而来的时分,书生才会释卷动容,急忙与狐仙相互偎依,互诉衷肠……

敬序堂庭院右方的侧门，只要被轻轻地拨动，就会发出“吱…嘎…”的灵异声音。声音让人心悸之余还会使人联想到《聊斋》鬼神隐现在飘渺烟雾中推门而入的场景。据说，这扇门的声音没有经过任何特效处理，就被《聊斋》剧组选用为鬼神画面的恐怖配音，真可谓“天然去雕饰，惊悚出异门”。

已有280年悠久历史的敬序堂，因福建电视台1987年曾在此拍摄电视连续剧《聊斋》而声名大噪，被人们称赞冠名为“聊斋屋”。思溪敬序堂，犹如蒲松龄其人其书一样，不知包含了多少故事、多少神秘、多少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