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在休宁县商山给柳如是写的一首诗，隐藏着一个小秘密

浅若夏沫

桃花米小考
读明末清初诗人钱谦益的《初学集》，有《响雪阁》诗一首，下注：“新安商山”，当是钱牧斋于崇祯十四年（1641年）春游新安时所作。全诗如下：
响雪阁
新安商山
绮窗阿阁赤山湄，想像凭栏点笔时。
帘卷春波尘寂寂，歌传石濑响迟迟。
清斋每忆桃花米，素扇争题杨柳词。
日夕汀洲聊骋望，澧兰沅芷正相思。
钱谦益写这首诗的时候，年60岁，他的红颜知己柳如是24岁。就在两个月前（崇祯十三年十二月三日），清羸多病的河东君迁入牧斋家中的我闻室，开启了新的生活。也许是身体方面的原因，柳如是并没有在转年的春天随钱谦益游新安，而钱则在游齐云登黄山途中，写了不少诗歌，以寄相思之情。《响雪阁》一诗，是他在休宁县商山想像柳如是当年（崇祯十二年秋）商山访友的情景。其中“清斋每忆桃花米，素扇争题杨柳词”一句，《初学集》注中说的很清楚：“乐史《寰宇记》：梁任昉为新安守，甚清廉。后卒归乡，船中惟有桃花米二十石。今休宁县尤多，为饭香软。”
乐史（930－1007），字子正，北宋文学家、地理学家。他的《太平寰宇记》全书200卷，130余万字，是继唐代《元和郡县志》以后的地理总志。《太平寰宇记》对全国各州县的山川形胜、历史沿革、风俗物产、人物艺文都有较详细的记载。在乐史生活的年代，也就是人类进入公元后第一个千年的时候，桃花米在休宁县就很普及了。乐史《寰宇记》对任昉的记录可能来自《南史》。《南史·任昉传》中说：“（任昉）卒于官，唯有桃花米二十石，无以为敛。遗言不许以新安一物还都，杂木为棺，浣衣为敛。阖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于城南，岁时祠之。”
按照《南史》的记载，至少在公元500年前后，也就是任昉生活的南朝齐、梁时期，新安江流域就盛产桃花米了，那二十石桃花米，应该就是任昉任新安太守的俸禄所余。
查徽州最早的志书：罗愿《新安志》，在“谷粟”一节中有记载：“新安之谷大率宜籼而不甚宜粳，土人谓籼为小米，粳为大米。其籼有大白归生、小白归生。又有红归生：米粒红，成熟最早，然不广种，少莳以接粮耳。有桃花红者，谷粒微红而米粒正白，亦先熟。古太守秩之，任昉去郡唯有桃花米二十石是也。”《新安志》说的很清楚，桃花米是一种籼米，是一个适合徽州土壤的早熟稻种。它谷壳微红，米粒正白。因谷色若桃花而得名。
桃花米后来还有一个名称叫红虾籼。罗愿《新安志》：“郡大率土壤薄不宜于粳，故梁任昉为新安太守去郡唯有桃花米二十石，今红虾籼是也。”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32：“徽郡保界山谷，土地依原麓，田瘠角，所产至薄。独宜菽麦红虾籼，不宜稻粱。”


牧斋初学集 卷十八

桃花米做出的饭既香又软，它在唐朝时应该很普及。相传，自唐代武则天以后，地方官每年都要将上好的桃花米奉献皇上，人们也以能吃上桃花米为荣。唐诗中也有记载。
沅江渔翁
李群玉
倚棹汀洲沙日晚，江鲜野菜桃花饭。
长歌一曲烟霭深，归去沧江绿波远。
沅江位于洞庭湖畔，沅江和澧水是湘楚之地两条著名的河流。屈原《九歌·湘夫人》：“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芷、兰都是香草，比喻高洁的人品。简单翻译一下：“沅水芷草绿啊澧水兰花香，思念湘夫人啊却不敢明讲。”钱谦益《响雪阁》最后一句“澧兰沅芷正相思”就出自这里。钱谦益把柳如是比作湘夫人，他在商山一样在思念着她。
李群玉（807～858)是晚唐诗人，他在太和二年（828)正月，制举考试落第，从此不再参考，此后他“蛰居” 沅湘十年。从李群玉《沅江渔翁》这首诗我们可以推测：晚唐时期，桃花米在洞庭湖流域就有种植。
唐诗中说到桃花米的还有一首，皮日休《苦雨杂言寄鲁望》：“桃花米斗半百钱，枯荒湿坏炊不然。” 唐朝一两银子折1000文铜钱，“桃花米斗半百钱”，就是50文一斗。一两银子在皮日休（生于公元834至839年间，卒于公元902年以后）生活的唐朝末年，可以买桃花米20斗，10斗1石，一两银子只能买2石。而在唐太宗贞观年间，一两银子可以买米20石（唐代的一石约为59公斤）。从桃花米的米价，我们也能一窥唐朝的盛衰兴亡，令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