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呼唤

南城以南

一座山有一个性格，一座山有一份诱惑。一直以来，希望有机会走遍每一座经过的山，感受每一座山的不同。远也罢，近也罢，一次次地把自己投入大大小小的山，每每精疲力竭却又乐此不疲。内心的深处，总是可以听到山的呼唤。莫非，山真的是有灵性的吧！是的，大千世界，山石草木，都有自己的生命，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灵性。

去的最多的当数皖南的山。无论什么时候去，那些苍翠裹着的山色，仿佛总是有着特别的魔力，一次次的目不转睛，一次次的浮想联翩。山脚，蜿蜒而下的小溪自由散漫地穿行在狭窄的谷地，村落也同样是漫不经心地散布在山脚，粉墙黛瓦十分显目。那些年久的石桥横跨在溪流之上，一律是青苔斑驳。走过那桥，跨过那清浅的溪流，通往山的去处，兀立着的大树，成片的毛竹，织就了翠色的世界。竹林深处，或许是幽静的人家，或许是丛丛簇簇的野茶，或许是未知的一切。心，总会随着那翠色气喘吁吁地跋涉过去。当年，那些来自深山的同学，年少时的生活一定在诗意中流淌而过，心下好生羡慕。

一座座山手牵着手，很快便挡住了去路。于是高速公路通过一座座隧道穿过山的中腹，把道路顽强地伸入大山深处。高速公路的开通，抖落了许多积久的记忆，那些原本藏匿在深山的险峻或幽深，一任眼神悠然地飘下，那溪，那谷，那村落，那山色，一一读来，平添了许多兴奋。正是江南梅雨的季节，淅淅沥沥的雨一路下着，把翠色洗得更为纯净。喜欢皖南的山，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峰奇，也不仅仅是因为它的谷秀，更喜欢的就是它湿漉漉的空气，纯净得没有半点杂尘。那些山间的谷地，溪水潺潺，村落静静地伫立其中，粉墙黛瓦与飘荡着的水雾依偎在一起，勾起的还是满腹的心事。

早年造访皖南的山，随着颠簸的长途客车，爬行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每一处人烟渐集的去处都是必经之地。去得多了，那山道的险峻便渐渐抛在脑后，专注的眼神从那些斑驳泥墙，那些黑色小瓦的缝隙处生出的苔痕中，阅读着岁月的年轮，然后掠过村落，徜徉在那更为幽深的翠色之中。一路的颠簸，一路的赏心悦目，一路的无尽神游。归去来兮，春夏秋冬，四季的山色，一次次相遇于途，神游之余，总是期许着与山的约会。于是，某个初夏的早晨，相约玩伴，背起行囊，徒步于山的深处。那是一次漫无目的的出行，出太平，越过大道，歧入小径，踩着溪流中的石头，亲近游鱼，小松鼠。这样的小溪流皆是源出深山，遍布的卵石最好消磨时间，绿水淙淙，浓荫如盖，早有不少游人在此嬉戏。小溪一侧，便是那些晚开的野花，那些新笋比肩的毛竹林。中午时分，登上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丛林之中刀削斧劈一般的花岗岩，或侧卧，或倒立，或如积木一般的重叠兀立。坐在这些齐整的花岗岩上，习习凉风掠过，山下是炊烟四起的村落。小憩之余，交换着彼此的感悟，心里收获的是疲惫之后的满足。多年过去了，彼时的玩伴已经远在他乡，多年不通音信。而直到如今，亲近山水，依旧是不变的乐趣。

穿行在高速公路上，一座座山头很轻易地便被抛在身后。游历众多山水之后，私下里总是特别钟爱这里的山水。原本躲在山的深处，那个名叫“黄帝源”的所在历历在目：宁静的村落掩映在清溪绿树之间，白的是墙，黑的是瓦，绿的是竹，悠然田园风光。见到这个名字，一首诗，一个人，一个温馨的画面瞬时便从脑海里鲜活起来。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302教室清风徐来，风度翩翩的臧维煕老师，在黑板上潇潇洒洒写下《沁园春·忆黄山》：

三十六峰，三十六溪，长锁清秋。

对孤峰绝顶，云烟竞秀；悬崖峭壁，瀑布争流。

洞里桃花，仙家芝草，雪后春正取次游。

亲曾见，是龙潭白昼，海涌潮头。

当年黄帝浮丘，有玉枕玉床还在不？

向天都月夜，遥闻凤管；翠微霜晓，仰盼龙楼。

砂穴长红，丹炉已冷，安得灵方闻早修？

谁如此，问源头白鹿，水畔青牛。

这是宋代汪莘的一首词，是对皖南山水的真情赞美。臧维煕老师的板书堪称一绝，极富艺术美感。山水文学的审美情趣，通过他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娓娓道来，颇富感染力。这是极为普通的一堂课，由此记住了汪莘，记住了皖南的那个“黄帝浮丘”的所在。知道它就藏在山的深处，知道它成就了黄山的人文精神。当年曾经的寻访，只缘身在其中，随着人流在如画的山水间驻足，流连，脑海里涌出的是莫名的感动。而如今俯瞰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回忆，温暖久久地涌动在心里，在身上。

仁者乐山，是因为山总是会与心灵对话，每一次感动就是无声的语言。那一年，还是身在皖南，夕阳时分，大自然把山谷镀上一层金色，宁静的村落，安然地躺在山的怀抱，炊烟从远处袅袅升起，直达天幕。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不止是陶醉，更有无限的感动，无限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