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片茶园

青春染指流年

  春的脚步不再那么地蹒跚，暧阳也将白昼拉得越来越长；争艳的百花比拼之后，渐渐地开始收敛；梁梢上的窝巢里已有新燕低喃；田畈中的农家人掖着簸箕，卷着裤管，光着脚踩在垅田里播散着金黄的稻种。在这样季节里，我心湖之下也总是掀起难以捉摸的情思。随着岁月递进，那种渴望亲临故乡怀旧的心境，就像一个梦，每年在这个时候缠扰着我。而今我又种种原因不能亲近，坐在桌前，任思绪越过时空绕上指尖！　　


  黄山像一个绿色巨人，将他两臂缓缓地向东、向北延伸而去；猪家涝即是他北臂上一处凸起的绿宝石。　　


  春天的猪家涝万木争荣，斑斓而又绚烂，远远地看去像似一尊笑眯佛在凝望着翡翠般的太平湖。一条山涧小溪，曲曲折折，淌过半山腰、一处用竹篱、斑茅搭建的小屋，流进山下的秧溪河再淌入太平湖。在阳春四月里，远远的望去，那橙黄小茅屋像嵌在眯佛腹上的脐眼，在它的四周正抽着嫩绿的芽叶，更像似新铺的绿地毯...... 　　


  那年，我七八岁，在清晨睡梦中被母亲唤起，揉着惺忪的眼睛，还没完全清醒，便在朦胧中听到“二丫头，快去山坡，赶紧趁早摘茶。”连满裆裤才会系的我，翅着两只像从鸡窝里出来的黄毛小辫，光着脚丫、踏趿着破布鞋，拖着比自己还要长的扁篼，在母亲的驱使下，向那山坡茶园跑去...... 　　


  天色蒙亮，东边的天宇开始泛着霞光，晨风悠悠，潮湿的雾气中透射出温意，一缕香茗扑鼻袭来；灰色的天空中，仍有星辰还在那里劳碌着不肯西去；不知名的小鸟，亮着清脆的歌喉叫着“水葫芦”不时从头顶掠过，留下长长的回音，将宁静的晨空划破；远处夜间制茶的汽油灯火还在晨雾中闪烁；茶区的清晨正在慢慢地苏醒.......

  随着天色渐渐地亮开，山坡上的采茶剧在晨雾中徐徐拉开帷幕。这里是巧手女人们的舞台，孩子和老人在这里只能充当配角。身着粗布衣衫的山里人，披着挡雾水的塑料纸，系着草帽、斗笠，手里提着独脚板凳，背着大小不一、五花八门的采茶篼，打着热乎、拉着家常，但丝毫不影响忙活采茶的双手，茶园内一派热闹景象。 　　

  嫩绿的芽叶，翠生生，水灵灵，绿得喜人。女人们争先恐后地比着采得快，质量好，又采得多，看谁又能拿第一；瞧，站着双手采，蹲下单手采摘，更有坐在独脚板凳上从容闲适地采；绿叶在掌中似蝴蝶轻舞飞扬。顽皮的红衣绿裤娃娃们穿梭在山坡上，也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背着小扁篼，只是他们从不老实安静采摘，总是乱蹦地东拽两片，西扯两片，惊得茶蔸下亲昵的鹧鸪，满山坡飞来窜去，于是山坡倒成了孩子们追逐鹧鸪游乐场。每每这时大人们也总是束手无策，只能骂着谁家的“淘气鬼”这般地撒野，可那黑黝的脸庞上直透露着憨笑。在山坡的另面，不知哪位歌仙，一曲刘三姐的采茶歌从晨雾中穿出，一时歌声、笑声、嬉闹声在茶园的上空萦绕......
　　
  我没有心思去“打野”，专心地跟随在阿姨、婶娘们的后面，本份地学着采摘——左手将茶桠抓住，右手快速将嫩叶一小把、一小把采摘放进扁篼,然后将摘完的树桠用左脚踩下，再去扳另一新枝；采完一棵茶树，请大人们来验收，检查通过了，再来换另一棵。一天下来，我也能采摘七八斤的鲜茶，这样我小小年纪，就得到采茶“小快手”的称号。得到大人们的表扬和肯定的我更加的卖力。 　　


  茶季，总是急急地来，又匆匆地退去。几年后，我也长得有大茶树那般高，其采茶的技巧也敢跟快手的阿姨、婶娘们比个高低。在那片茶园上，一个农忙下来，除了帮助焦奶奶家采茶外,也能为母亲挣得四到五块钱的家用补贴，到了开学交学费、买学习用品时，也美滋滋地炫耀一番——瞧，这是我劳动挣来的！ 　　


  那年的冬季，我十三岁，太平湖畔来了一条没有乌棚的帆船，我没来得急回眸一下那山坡上的茶树，就跟随着父母踏上帆船，离开了猪家涝，离开了那小茅屋，离开了那块绿色的山坡！ 　　

  岁月的年轮在春的脚步中递增，懵懵中雕刻在时光中的印记，却是那般地难以忘怀！而今，我像走回了原点，身在茶企工作，虽然不能亲近那片茶园，却也能从空气中嗅到故乡茶茗的馨香。这，是否是上苍对我的恩赐呢？我想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