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眼睛也能畫畫的黃賓虹
黃賓虹在杭州任教時，一次他的學生在西湖邊散步，看到黃賓虹長身鶴立，端著一個小本子，對著遠處的山水認真地描摹。學生感到很驚訝，畢竟在當時，寫生還是從西方傳來的很前衛的事，想不到一個舊式的老先生也會寫生。這位學生好奇地湊近一看，發現根本看不出黃在畫什麼，跟眼前的景象完全不是一回事。黃賓虹寫生照
黃賓虹看真山真水，看的不是形，而是「道」。他外表看著是個老朽，但思想卻很前衛。他寫生時，看山如看字，根據畫的內容不同，取不同漢字的章法。他還從自然中抽象出三角弧和三角觚的穩定結構，成為構建山水的基本元素，因此有人認為他是「中國的塞尚」。他作畫在意不在貌，追求「內美」。也正因為如此，即使眼睛看不見了，他居然還能作畫如常。黃賓虹晚年得了白內障，到了1952年秋天急劇惡化，一隻眼睛幾近失明，另一隻也是伸手不辨五指。如若是一般的畫家，創作生涯基本上就此結束了，但黃賓虹的創作熱情卻絲毫不受影響。
水木清華設色紙本 立軸 118×50cm 1952年作
款識：水木清華。素貞夫人屬正。壬辰八十九叟，賓虹。
鈐印：黃賓虹（白） 取諸懷抱（白）
說明：上款人“素貞夫人”即霍孟潛夫人，霍孟潛（1907-1988），廣東順德人，出生於廣州。祖父為清朝派往法國官員，祖母為法國人。精通法文，在香港開設洋行，與區建公、歐廣照、高朝宗、靳微天、黃賓虹等書畫家有交往。
因為眼睛幾乎看不見，所以這一時段的畫作面貌特徵鮮明：山石樹木形體略散，點和線的用筆更加突出。這幅「水木清華」，因此畫面沒有層層厚重的墨色，疏朗清新，線條一勾一勒呈合抱之勢，遠山用花青點染，如水洗過一般清幽。
畫家到了成熟期往往會追求信手塗抹，隨意偶得，但試問哪個畫家能閉著眼睛隨意揮灑？黃賓虹之所以能夠，是因為筆墨對於他來說已經內化為心靈符號，進入了藝術的高妙境界。
溪山雨意設色紙本 鏡片 100.5×33.5cm 1954年作
款識：溪山雨意來，昏黑渺無際。應看醉墨飛，滿紙集秋氣。定濂先生教正。甲午九十一叟，賓虹。
鈐印：黃賓虹（白）
出版：《墨韻風華·近現代水墨書畫大師作品特展》P70-71，台灣歷史博物館
說明：上款人“定濂先生”即樓定濂，旅法知名建築設計師，黃賓虹舊居院落原為樓定濂投資設計建造。
1953年黃賓虹入院割除了白內障。看不見時都能作畫，眼睛治好了，創作力更是噴薄而出了。這幅畫作於他去世的前一年，是非常典型的「黑賓虹」：近景中的屋舍、樹木、溪流和山石尚且層次分明，紅葉點綴出一片秋色，山間有留白的雲氣。橋上的行人正急急往家中趕，手中還拎著什麼什物，或許是出門採購的酒肉。
溪山雨意局部
然而越往上，筆墨逐漸層層疊壓，積作一團，繁而不亂，水汽與山勢氤氳成一片，不辨山石樹木，只見整座山頭黑黑地壓下來，正是山雨欲來時的昏黑無際之感。遠山則用淡墨，在氣勢之上又添了幾許飄渺。
杭州黃賓虹故居此畫的上款「定濂先生」是旅法教授樓定濂，黃賓虹位於杭州棲霞嶺32號的舊居，其院落的投資設計建造者即為樓氏。
秋山策杖設色紙本 鏡片 102.5×46cm 1939年作
款識：蒹葭初滿岸，遠水沒香洲。白日頻西下，滄江自北流。炎雲不作雨，楚樹易為秋。時見行人影，青青古渡頭。讀南淮集寫此。己卯，歙黃賓虹時年七十又六。
鈐印：黃質樸丞父長壽印信（白） 高蹈獨往蕭然自得（白） 這幅畫作是一幅「讀後感」，《南淮集》是清代文人彭孫遹的詩集，彭氏號羨門，與王士禎並稱「彭王」。順治十六年進士。康熙十八年舉博學鴻詞科第一，授編修。歷吏部侍郎兼翰林掌院學士，為《明史》總裁。與晚年的「黑、密、厚、重」，「渾厚華滋」相比，這幅作於1939年的作品彰顯了早期「白賓虹」的風格，筆墨疏簡，清淡悠遠，頗有古意。
暗香疏影設色紙本 立軸 68×34.5cm 1949年作款識：昔伴孤山放鶴人，凌波仙子出風塵。暗香疏影流傳久，應識出懷為寫真。敬坡先生屬粲。己丑八十六叟，賓虹。
鈐印：黃賓虹印（白） 相對於山水，黃賓虹的花鳥畫的比較少，起步也比較晚。今天能見到最早的黃賓虹的山水畫是在三十歲前後，花鳥畫則是在六十歲前後。黃賓虹「北漂」時曾給傅雷寫信，說別人覺得自己的畫面太黑，但是自己越畫越黑，心裡面很抑鬱。或許是為了排解抑鬱，他畫了大量花鳥，回到杭州前後，他更是將金石用筆也用在花鳥畫中，筆法剛健婀娜。梅花和水仙都是古人所認為的「清物」，常被用於搭配作雙清圖，非常具有文人意趣。「古人善書者必善畫，以畫之墨法通於書法，用筆之法，書畫既是同源，最高層當以金石文字為根據。」——黃賓虹「吾常以山水作字，而以字作畫」，黃賓虹明確指出繪畫的根基是書法。他曾對學生石谷風說「我的書法勝於繪畫」。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為他本身就是研究文字的專家。
篆書七言聯水墨紙本 屏軸 130.5×29cm(each) 1948年作錄文：用祈眉壽樂鐘鼓；敷惠弘文師聖賢。
款識：丹林先生之屬，即希粲正。戊子，八十五叟賓虹並書。
鈐印：黃賓虹八十後詩書畫印（白） 袖中有東海（朱） 冰上鴻飛館（朱）出版：《名人墨跡六百年》P390-391，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
說明：上款“丹林”即陸丹林，廣東三水人，僑居上海。從事報刊編輯及教育工作，性喜書畫，擅長美術評論。曾任上海中國藝專、重慶國立藝專教授。
黃賓虹的篆書有「考古學」的精神。余紹宋曾贊賞黃賓虹的大篆「並世無兩」、「自明以來所鮮見」，是因為新考古學引入之前，人們常常將小篆及秦漢間草隸與三代六國古籀大篆混為一談。黃賓虹對鐘鼎文頗有研習，尤精先秦六國古璽文字的考訂及肖形「圖騰」研究，能明瞭「籀篆筆法遞變各端」，因此他寫的大篆，可謂是當時最正宗的大篆了。
篆書額·高峰書屋水墨紙本 鏡片 30×93cm 1948年作款識：明從祖子靜先生讀書處，里彥葺而新之。戊子，賓虹年八十又五。
鈐印：黃賓虹印（白） 黃賓虹的書法按照用途大致有三類，一是日常書札等所用的文字，二是繪畫題識的文字，三是專門的書法作品。他的篆書即為第三類，對聯形式居多，或者是臨寫青銅銘文，這件橫批齋號「高峰書屋」形式較為少見，筆畫「如屋漏痕」、「如棉裹鐵」，筆法拙樸，格調高古。
篆書水墨紙本 立軸 178×46.5cm 1917年作錄文：翠埽琳琅繞山池，東坡妙筆寫幽姿。一聲清籟露花湮，萬個寒梢月景披。想像笙簧颯□依，微煙靄靄辯參差。香篝銀燭消長夜，悅似瀟湘晤對時。
款識：丁巳冬日，用何道州莫邵亭篆意書，奉吹萬先生方家教正。賓虹黃質。鈐印：十硯千墨之居（朱） 黃賓虹的獨幅書法以大篆為主，小篆很少見。根據題識所述，這幅小篆是黃賓虹54歲時寫來贈與好友高吹萬的。用的是何紹基和莫友芝的篆書筆法，內容取自宋孝宗題易祓黑竹卷詩，可見黃賓虹早年之博學廣取。
金文七言聯水墨紙本 屏軸 145×25.5cm(each)錄文：驌驦邁群冀北馬；牡丹稱盛洛陽花。款識：蘋臣先生清鑒。釋文：驌驦邁群冀北馬，牡丹稱盛洛陽花十四字。黃山賓虹散人集金文。鈐印：黃賓公（朱白相間） 虹若（朱）出版：1.《西泠印社中國書畫名家精品展作品集》（五）P68，西泠印社出版社2.《麒麟書院藏品集》，北京工藝美術出版社
說明：上款人“蘋臣”即清末官僚資本家盛宣懷（1844-1916）的第七子盛升頤。
肅爽是良馬名，出自《左傳·定公三年》：「唐成公如楚 ，有兩肅爽馬，子常欲之。」黃賓虹書寫金文時，一筆畫中常常多次轉換筆鋒，以表現銘文的殘缺感。
黃賓虹曾預言自己的作品五十年之後才能被世人看懂。1995年，學者王魯湘剛寫完《黃賓虹研究》時，從大陸找到台灣，始終找不到出版社出版。沒過幾年，大家卻一擁而上，爭着要學黃賓虹。2017年《黃山湯口》拍出3.45億的天價，黃賓虹在拍賣市場上的價值空間終於真正被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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