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一梦 发表于 2018-12-9 11:33:34

徽州商帮衰落记

就商人的气质和特长而言,徽商是有文化的商帮,在各地大大小小的地域商帮中,堪称书卷气最浓。他们虽然号称优秀的商人并不输于大学问家,但骨子里仍是左儒右贾。他们身上的文人情结,在大把金钱的支撑之下自然爆发了出来。

明嘉靖年间,徽商召集了南京的“兴化部”和“华林部”两大戏班大会,让他们东西分列,同时演奏《鸣凤》剧,互相竞争,一分高下,并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到场观看。正是在徽商的扶持赞助下,江南名伶进京汇演,走向各地,唱响全国。据说徽商办堂会,常请名角,唱一出《牡丹亭》16万两白银,《长生殿》40万两白银,令人瞠目结舌。

不得不承认,徽商追求的这种温文尔雅的儒商风度,拉近了徽商与官员的距离,算是另一种投资。

如歙县商人梅仲和去苏州做生意,与当地的士大夫宴酒谈笑,诗词唱和,相交默契,竟有很多官员仰慕他的才名和风度,亲自登门拜访,这给梅仲和赢得了极高的声誉,也为其生意开了不少方便之门。

总之,重金修祠堂、修坟墓、叙家谱、设义学、开办书院以及购置族产和族田以及享乐,使得徽州商人风雅之名传颂天下,也使得徽商的资本迅速流失。

“红顶商人”终受累

徽商在经营活动中获得的利润,还有很大部分消耗在攀援政治势力的巨大花费上。

商人要想成为佼佼者,要想控制甚至垄断某个行业的经营,通常必须与政治或权势建立紧密的联系,获得后者的支持和保障。徽商所经营主要行业,即“盐木典茶”与“丝棉粮食”等,与各级政权最有关系,依附性和攀附性也就特别强。

徽州盐商是在清廷保护下发家致富的,也往往在政府的盘剥下倾家荡产,可谓成于此也败于此。

清朝康乾两朝,除了正规的盐税、各种附捐外,商人还要进行大量的“报效”。仅在1738~1804年,两淮盐商就向政府“捐献”白银3630万两,这还不包括他们为乾隆南游所花费的467万两白银以及向皇帝进献的古玩、字画等,也不包括为盐官们捐献的许多小额款项。

前文提到的“以布衣结交天子”的江春以各种名义捐输报效银数总计达1120万两,并对皇帝各种曲意奉承。乾隆在扬州停留时,江春负责一切接待。某日,乾隆在扬州大虹园游览,在一处景点对左右说,这个地方和南海的琼岛景色很像,只是可惜少了一座塔。江春立即用万两白银贿赂乾隆的近侍,拿到琼岛塔的图案。接着,以重金招募工匠、采购材料,用一夜时间建成一座新塔。次日,乾隆又到园中游览,看见巍然屹立的新塔,还以为是假的。

实际上,两淮盐商所要承担重负的不仅仅限于对皇帝的百般迎合。各级地方官员也将他们视为待宰的肥羊。哪怕是家庭交际之中的小矛盾,只要闹到衙门,必然会被借机敲诈,只能花钱买平安。

除此之外,政府还增设税收名目,对商人进行压榨。政府规定,现任或候补官员进京路过淮扬时,不论该官与淮商有无交往,都要索取一笔钱,称为“程仪”。本地的文武大小衙门,无论与盐务是否有关,都要向商人收取“规礼”。还有每年于御史任满时照例要向商人收别敬钱。后来发展到无论地之远近或与商人是否有交情,只要是达官显贵,在任满时都要向商人索取别敬,这三项浮费,每年盈千上万。

在这些永无休止的需求面前,财力雄厚如江春也难以承担。乾隆曾特意分两次借给他55万两银子以救急。然而,这并未使江春重振家业。江春一死,巨大的亏空随即暴露出来。为偿还债务,他的所有家产全部没收入官,这个曾煊赫五代的盐商家族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而徽商的“贡献“并未能永保平安。到了道光初年,两江总督陶澍为推动官盐的销售,在两淮改变实行了200余年的纲盐法,而实行票盐法。凡是缴纳盐税的商人,均可凭票销盐,这就从体制上一举剥夺了徽商垄断经营盐业的特权,徽州盐商从此一败涂地,渐至式微。

时代洪流

盐政的改革使得徽商的盐业大受打击;运输为宁波商人和江淮商人、山东商人所控后,徽州木商和粮食商人的经营优势从此逐渐丧失;随着山西票号产生、新式银行业兴起,各地开设典铺者中当地人增多,徽州典商强龙难斗地头蛇;其他国家茶叶业的兴盛,世界茶叶市场的竞争日益激烈,徽州茶商在国际市场的冲击下纷纷歇业;近代开埠后,洋布充斥,江南棉布市场遭受灭顶之灾,徽州棉布商人深受打击……

时代变革,社会剧烈转型,而徽商没有像晋商那样,创出日后控制全国金融命脉的票号业;没有像广东商人、宁波商人甚至洞庭商人那样,从事具有中西交易桥梁作用的买办行业;没有像广东、福建商人那样,走出国门,闯荡世界;也没有像宁波商人那样,从事大规模的海上运输业和轮船运输业,以及其他诸多新式行业;更没有像无锡商人那样,从事近代纺织业、机器缫丝业和粮食加工业。他们基本上还是停留在传统的典当、茶叶、茶食、徽馆、药业和文房器用等行业中。

守成多而创新少,拘于旧业而转营少。于是徽商的整体能量和影响力,不仅远远落在长期与他们旗鼓相当的晋商下风,更被沿海的广东、宁波商人远远超过,无可挽回地一步步走向了衰落。

再加上咸丰初年爆发的太平天国战争,十几年的兵燹,将徽商的根基彻底摧毁,堵塞了徽商与华北大地的商业大通道——京杭大运河。在以上海为中心的近代商业大舞台上,徽商终不复曾经的辉煌。

如此说来,徽州商帮的兴衰,既有地理的原因,也有行业的原因,还有时代变迁的原因。

徽学研究者也指出,徽商之所以能成为明清时期执商界之牛耳的著名商帮,与其不遗余力地攀援政治势力有关。清朝后期,徽商所紧紧依附的大清王朝日暮途穷,气息奄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徽商也就日薄西山,日益凋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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