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铺水中 发表于 2018-12-3 16:44:23

一个叫梓源的村庄

年轻的时候特别热爱城市,那些浮在表面的情绪和色彩填充着青春所需要的全部热忱,包括刻意藏起来的心事。城市壁垒坚硬,每个要突破的人都在衣锦夜行,捉迷藏般与人周旋,乐在其中。人到中年后,突然厌倦了锦服的蒙蔽和束缚,厌倦了面具下哭笑难辨的声音与姿态,仿佛只是经历了一个冬天,春天一到,和泥土,乡村的关系突然近了,这些最接近生命本真的地点,毫无保留地表达,同时亦用真切的眼睛鼓励我们表达,无论雨雪还是高阳,无论悲伤还是欢愉,都和皖南的天空一样澄澈透明,每一种感官得到的讯息都是一次心的洗礼。      从梓源回来半个月了,翻开我们行走的相册,仍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模样。小桥,流水,人家,这么小资的六个字,梓源一样也没落下。花团锦簇的桥一座连着一座,花是小花,寻常的,桥也是小桥,想到岸那边的人家拉拉话,或者借个农具,走过去,三五步而已。开门见桥也是喜事------“愿你前路桥梁都坚固,隧道都光明”,这句祝福语真是特别喜欢,遇水有桥,逢山开道,来来往往再无窒碍,人生便都是坦途。       花也多,多得叫不出名字,满村庄都是,路边,田畴,树头,庭院,岸上,红色与黄色居多,热烈旺盛,即便村庄此刻表面呈现出安静的神态,但只要风吹来,整个村落就会快乐地摇摆,像广场上穿彩色毛衣跳舞的人们,怡然自得。快乐摇摆的还有溪水里的鱼群,真的是鱼群,红鲤鱼,石斑鱼,你一喊它们就会四散跑开,如果你赞美它们,它们就又会游回来,有趣极了。      行走村庄,发现新屋高楼间竟还留有多间土胚房,黄土,木窗棂,旧铜锁,憨憨地坐落在山脚下。我踮脚透过窗子看进去,里面皆整洁干爽,泥土的地面,泥土的四壁,泥土的灶台,虽闲置,但主人仍将柴禾,旧家具摆放得井然有序。这样的土房,张乡长说,等时机成熟了,要将它们改头换面做成民宿的,哦,那真是一帧令人向往的画面:星光下,山风吹拂树影婆娑,土房亮灯天地融合,还有比这更美好的夜晚吗?      更妙的是,梓源村还有个很大的“后花园”。我们一行穿过村庄,一路爬山越岭,沿皖浙古道,观梯田茶园,淌小河流水,还未至尽头,就听见哗哗巨响。      待走近,却是一挂山林飞瀑在苍翠掩映中自天而降,因前几日雨水丰盈,飞瀑气势甚是豪迈壮观,宛若白龙腾空,水流泻至谷底的玉潭,亦是一派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景观。      我的朋友洪锋早我半个时辰到达,见我,急急拉住说:“快!你一定要到瀑布跟前去,尽最大可能接近它,这个机会太难得,快去快去!”      山风突起,气温骤降,瀑布就在眼前,衣裳,头发,背包全被濡湿,抬头,飞瀑气贯长虹,以势不可挡之力地冲刷山林,崖石,时间和岁月。在轰鸣作响的飞瀑面前,你能感觉一切情绪都在走向极致,是悲恸而不是哀伤,是疼痛而不是酸涩,是欢腾而不是愉悦,是崇敬而不是钦慕,是思念而不是怀想。在这山林谷底飞瀑之前,顷刻间,我想起父亲近段时间的病痛,小人物的无能为力在大自然鸿篇巨作之上化作对生命的敬畏,只祈福父亲能多陪我再走一段光阴。      石壁上挂有瀑布的名称,叫“新娘房”------是天作被地当床,这威猛的瀑流是新郎肆意的爱吗?什么样的新娘才愿意在这山野之中与爱人共生?一路走来的梓源村里倒也见过几对老人,安详地坐在墙角并不说话。从成婚到暮年两个人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没有过够,害怕某天其中一个突然离去,这余下的日子就更冗长了。身边曾经的新娘,虽已颜枯神滞,但两人生儿育女回忆是共有的,是一块儿“坐着摇椅慢慢聊着”变老的,每一间曾经的“新娘房”想必都藏满了故事。       回来后几日,我在梓源村微信公众号上看到推送的旅游信息,上面写:“为了见你,我提前两个月约你”,这句话真是好。在梓源,如果能有一次美丽的邂逅,穿阡陌古巷,拾枫叶做签,登古道石阶,闻峡谷水潺,你我相见恨晚相谈甚欢,心思汩汩而动,表达最澄明的爱与思念,日月清朗泥土芬芳,心里会说:嗨,终于等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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