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控 发表于 2018-10-9 23:28:22

徽州散记

      前几天随朋友组成自助游,一行十二人驾了三辆小车,去徽州腹地闲逛了几天,当了一回驴友。从芜湖出发,顺沿江沪蓉高速,接近铜陵转上京台高速南行。一路驰骛,山转水绕。忽见层峦叠嶂,山雾飘渺。不觉,行至汤口。我们已进入徽州腹地,美丽的黄山脚下了。下高速,离汤口镇而非登黄山。在一条蜿蜒于青山峡谷间的柏油道路的引领下,一路饱览秀色。山道弯弯,流水潺潺,公路顺沿着一条溪流前行。忽然间,眼前开阔起来。溪流对岸一个小村庄,一座石砌三拱廊桥与这边公路相接,桥上粉墙黛瓦,在徽式廊庭的门楣上镌刻“水转风回”四字。寥寥短语,给人以无尽的想象。廊桥古道旁,相距不远处排列着三棵参天古树,浑身披满岁月沧桑。古树旁边树有醒目提示牌,上书:“黄山三棵树景区”。此行虽未登临黄山,但在它的脚下依然感受到它的神奇魅力了。过三棵树,那条与我们紧紧相随溪流,湍急而下,流向深邃的山谷。我们顺着山道一路上行,翠竹山花,目不暇接。景色越来越美,越来越奇异。行至临高处,山下一览无余。路旁筑有一亭阁,以供游人远眺。登台鸟瞰,远山近村若梦若画,白云生处,点点人家。此处名为“协里风光”。协里也称斜里,因山下一小村庄而得名。恋恋不舍离别协里,不久就到达塔川了。塔川也是因村庄而得名。塔川村依山势而建,徽派古民居层层叠叠。若从山下远望,就好象一座宝塔矗立在山谷之中,因此旧时称之为塔上村。一条溪流自上而下穿村而过,村下就是一片平缓的峡谷平地了。远望塔川,四周环山。峡谷谷底,一片绿野。绿野上有团团村落点缀,美不胜收。更远处,见隐隐一湾水域,那便是奇墅湖了。塔川之美,美在观景。塔川诸景中,以“塔川红叶”最富盛名。据说它与北京的香山、四川的九寨沟齐名,被列为中国三大最佳观赏红叶的地点。不过,它与香山、九寨沟也有不之处。去香山、九寨沟观赏的霜染的枫叶,塔川红叶的主角则是秋后的乌桕。乌桕树为落叶乔木,每年夏日开出黄色的花,一到深秋,乌桕树的叶子就变成了红色。此时正值秋末,应该说是观赏“塔川红叶”的最佳时机。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今年我们来晚了一步。漫山的乌桕树已经脱去他们美丽衣裳。红叶凋谢了,露出一粒粒白色的乌桕籽,披满枝头。乌桕树没有笔直的躯干,株株古朴苍劲,身披雪白的乌桕籽,形如点点梅花,煞是好看。不过,只宜近观。漫山遍野的乌桕林,远处看乌桕籽就看不见了,只见枝枝弯曲的枝丫。很象是新安画派,哪位大师笔下的一幅山水秋林图。漫山的乌桕红叶已经凋零,塔川村中那几株古枫树也撑不起“塔川红叶”的盛名。同行驴友们还是被这里的美景挽留,在村上头路边一家客栈住下。下午大家穿过塔川村,走在山谷底部绿野中,欣赏四面绮丽的风光,走访了两处古村落,至横川村折回。回客栈,夕阳西下,落日苍山渐远。暮霭沉沉沿着西边山脊缓缓下沉,山下的村落里也升起袅袅炊烟;在夕阳的余晖里,它们慢慢地融到一起,渐而悄悄地消失在苍茫暮色中。我站在客栈楼顶的平台上,见同行的驴友们架起一台台相机,抢着抓拍塔川日落的景色。那些散落在村中其他客栈的游客们,也一个个沿着公路临山谷的一则支起三角架,不停地拧着快门。我想眼前这一幕,是不是给这夕阳下的塔川山谷,又添加了一道风景线呢? 第二天早上,离开塔川客栈。我们到达奇墅湖的时候,太阳还在湖对岸山的那一边,没有露面。阳光刚刚透过山峦的间隙照耀出来,远远看去,一条条山脊上宛如都披了一层乳白色的绒毯, 亮晶晶,毛茸茸的。那是晨雾还不肯退去,厚厚地裹着山脊,抵抗太阳光照的条件反射。湖面上也不十分清晰,弥漫着晨雾。当太阳从对岸的山头慢慢地露出了脸,四面群山焕然灿烂起来。笼罩水面雾气也渐渐地退去,奇墅湖宛如睡在幔帐里面的少女。当幔帐被徐徐地拉开,它静静地躺在群山的怀抱里,显露出妩媚多姿娇容。湖水碧蓝,倒映着群山。山下一幢幢粉墙黛瓦的别墅楼群,错落有致,沿湖岸排列。依山临水,山环水抱。满眼湖光山色,临近别墅楼群,一幅巨大的地产广告牌映入眼帘,画面即眼前的风景。“奇墅仙境”,大概是楼盘名称。四个大字下面一行很有诗意的广告词:“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这是李白在池州写的《清溪行》里面的句子,用在这里也是挺适合。广告下面的落款是开发商中坤集团,这家前不久在冰岛购地300平方公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北京豪商。从乡民口中得知,奇墅湖原来是建于上世纪风风火火的六、七十年代,名曰“东方红”的水库,水下还被淹没了一座古村落。几年前中坤集团出巨资买下整个水库,用于开发房地产。遥想当年徽商们顺着青弋江、新安江通江达海,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创造了“无徽不成镇”的神话。徽州商人们驰骋商海,笑傲江湖三百年。明清之际,徽商富甲天下,他们腰缠万贯,荣归故里。为了炫耀财富,光宗耀祖,在故乡的青山秀水间,他们大兴土木,建豪宅、修祠堂、树牌坊。代代相传的徽商们精心打造、营建这片故土。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方风水宝地到后来也会被外来的商人开发利用?这也许就是风水轮流转吧。离开“奇墅仙境”,咫尺之间就到宏村,村尾一波碧水的南湖与奇墅湖只有一路相隔。八百多年前南宋时期,宏村汪氏先民们精心设计将溪流引入村中,经月沼池溪流在村尾汇成南湖。湖上一堤一桥,游人如织。想必汪氏宗祠、汪大燮故居的门前也是门庭若市了。说到汪大燮,不妨提及一下,这位清末举人,一度代表大清国出任驻英公使。民国初年当他任北洋政府的教育总长期间,力荐西学、西医,明言废除中医。他的观点对于一贯受传统思想熏陶的徽州人来说,是很叛逆的。叛逆的徽州人绝非汪大燮一人,车过宏村不久就到了一代名妓赛金花的故旧。不曾想到这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风尘奇女子, 出生于斯。历史似乎开了一个玩笑,谁人不知?徽州故地一座座贞节牌坊,有哪一个不是在述说封建礼教下的徽州女人们,一个个凄凉哀怨故事?大概只有这赛金花故居,截然不同地展现出一个叛逆的徽州女性传奇人生。


一路秀水青山相伴,一座座古村落从窗外不断飘过。豁然,一幅巨大的去往西递村指示路牌跳到眼前。西递与宏村,作为徽州古民居的代表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后,名气太大了。以致招引八方游客,蜂拥云集。刚经过宏村时所见的那热闹场景,还留在脑海里。我想,西递大夫第门庭上“桃花源里人家”的匾额下面,已不再是当初景象,应天齐先生创作版画时那份静谧已经远去…… 原来是我们这些接踪而来的游客,打破了这里原本的宁静,那又能怨谁呢?经西递,过屏山,至关麓。关麓村地处黟县西南的武亭山下,村中保存着建于清顺治时期汪氏“八大家”连体住宅群,形同城堡。这在徽州古村落中不多见。徽州故地,老宅多以堂号命名,在关麓村中我们所见到的则以“书屋”命名者居多。如“问渠书屋”“临溪书屋”“双桂书屋”等等。朱熹云:“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位徽州走出去的先哲大儒,能引用他的佳句首语,冠以“书屋”之称,比一般的堂号要风雅的多。岂不正凸显了徽商们商儒兼容,亦商亦儒的风格特征吗?离开关麓,遥见巍巍南屏山。行驶不久,山下的南屏村就进入我们的视野。因为大导演张艺谋和李安分别在此拍摄了电影《菊豆》和《卧虎藏龙》,而“一举成名天下知”。南屏村前临武陵溪,背依南屏山。武陵溪经村前流过,进村经溪上“万松桥”。沿着石板道,迎面见桥头立一石碑,碑上刻有清代散文大家姚鼐所作的《万松桥记》。“黟之西南叶村,村北大溪东流,达渔亭以合新安江水……”南屏村叶姓居多,旧时称叶村,大溪即村前武陵溪。走过“万松桥”一土坡,坡下一泉,坡上一亭。亭四周,古树数株,参天蔽日,见有松鼠在树上攀爬跳跃,此处就是“万松林”了。过“万松林”,即现高强深巷,纵横交错。堵堵高墙相夹,条条细长的石板路在高墙之间,七弯八拐。只能听见脚踏在石板上一串串回声,巷中偶然现身一古井,或一门庭,抬眼望只见一线蓝天。置身于其间,我恍若走在一个时光错位的隧道里,自己模模糊糊地以为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徽州呢。霍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像这样的巷子,在南屏村里共有七十多条。”见一位手里拿着小红旗导游小姐,领着一队游客从巷口拐了进来。我恍然大悟,自己不过是个游客!南屏村最具特色的建筑当属祠堂群。古时徽州故地重宗法,姓氏各有宗祠,宗祠下又分支派别,复为支祠。南屏主要居住叶、程、李三个姓氏族群。如今还保留着叶氏宗祠、叶氏支祠、程氏宗祠和李氏支祠等祠堂,这些祠堂大多坐落在村中横店街上,形成一个较为集中祠堂建筑群。其中当属叶氏宗祠叙秩堂最为宏大,其始建于明成化年间,距今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遗憾的是叙秩堂除了建筑样式和门前两尊乌黑高大的石鼓以外,其他陈设已经看不到任何宗祠的痕迹,高大的门楣上方悬着一块“老杨家染坊”的牌匾。原来这是张艺谋拍摄电影《菊豆》保留下来的场景,厅堂里面的陈设也都是当时的拍摄《菊豆》时电影道具。紧挨着叶氏宗祠的是叶氏支祠奎光堂,建于明弘治年间。奎光堂原汁原味,完好地保存着宗祠的面貌。门庭上方悬挂着三块竖立的匾额,分别是“钦点翰林”、“钦赐翰林”、“钦取知县”,下放是块横匾,上书“叶氏支祠”四个大字。门前同样立有一对略小于叙秩堂门前的黟石石鼓,其底座雕刻精细,图案精美。福、禄、寿、禧各图,画面丰满,栩栩如生,不失为徽州石雕中的上品。奎光堂曾是李安执导电影《卧虎藏龙》中的雄远镖局场景拍摄地。走进庭院,首见厅堂正中悬“奎光堂”匾额,匾下一幅巨大的木刻鎏金的“寿”字。堂前檐下悬“道合心通”一匾,两边四根立柱上悬挂着两幅字迹斑驳的楹联。上书:                           课子课孙先课己成仙成佛且成仁                           世事让三分天空地阔心田存一点子种孙耕两联虽无西递村履福堂里那几幅反映徽商们,崇孺经商的经典对联有名气。不过我们从中也能领略几分,徽商们立己正身,以示后人的文化精髓。程氏宗祠门庭破旧大门紧闭,李氏支祠正在修复也不对游人开放。另有一些的祠堂,没再一一寻访。姚鼐名篇《西园记》中云:“徽州处万山中,而黟又在群山之隘,略无平处。民居其间,尤敦朴,多古风。鲁语云:‘瘠土之民,莫不好义。’诚不虚也。其南二十里曰叶村,村有曰西园者……背山临溪,为课子读书之所……”这次来南屏一个目就是想探访一下西园。经打听,乡民告知昔日的西园早已毁坏,不复存在了。西园未见,遗憾之余,在小巷之间又有幸寻得一处旧时私塾学堂。“抱一书屋”,虽晚建于西园一百多年,但建筑布局还基本完整。其为清道光年间,南屏富商李宗眉所创建。老子曰:“圣人抱一,为天下式。”创建者初衷,可能是希望来此学习孩子们,将来尊儒从商,以儒家传统思想,“为天下式”来规范自己的行为准则。走进书屋,见厅内正堂中央悬挂着孔子画像,看是新作。画像两边挂着一行一篆两幅木刻的对联,却有些年头。                        其中篆书联:少年不经勤学苦,老来方悔读书迟。                        另一幅行书联: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两幅对联,不知道有多少人耳熟能详。它的出自于何处,我没有深入探究。不过今天在这里见到它,则是我所见最古老的“版本”了。离开“抱一书屋”,咫尺之间又到一处老宅,门楣上方书有“冰凌阁”三字。其实是一座小客栈,屋内古几古案,陈设古朴。堂上一幅古楹联,觉得有点儿嚼头,信手录了下来。                     让人岂怕人,宁可让人终是福;                     省事非畏事,若能省事永无忧。抄录中,同行驴友有人笑我迂腐,余亦一笑置之。是啊,在当今这个人性张扬,追名逐利的时风下。对于这样的“老东西”,看来只能留着闲暇时“把玩把玩”了。离开南屏时,已是天色向晚。身旁有人情不自禁地哼起,台湾歌手费玉清的那首柔美的《南屏晚钟》。                      我匆匆地走入中森林中                      森林它一丛丛                      我找不到他的行踪                      …… 歌声轻扬,在我的耳边悠然回荡…… 不过,彼南屏者,非此南屏也。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徽州散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