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溪头乡村社火
传说远古女娲创世，先造六畜鸡狗猪羊牛马，第七天才造出了人，因此，大年初七被当作是人的生日，俗称“人七日”。古徽州婺源县溪头乡下溪村，却将“人七日”和“社公”祭祀连在一起，可谓绝无仅有。大自然对先民来说，是幻化无常，神秘莫测，扑朔迷离的，于是先民们相信万物皆有灵，土地自然也有神灵在主宰，那就是社公。在中国传统社会，每个村落都会祭祀社公，因为他掌管土地，庇护五谷的丰熟，所以神虽小，村人对他却是摩顶崇拜。下溪村自古就流传一种驱鬼逐疫、迎神纳吉为目的的原始祭祀活动----迎社公。在村人想象中，社公能给人们驱鬼逐疫，能给人们赐福消灾，社公一直是村人的信心和寄托，是村人顶礼膜拜的偶像。
下溪村仿佛是徽州印记，粉墙黛瓦犹如掩面的琵琶，掩映在群山绿翠之间；层层叠叠的马头墙，诉说着古老的过往；精雕细刻的门楼，彰显着先辈的辉煌。下溪村——让我们体味到了徽州过去的悠悠古韵，看到了徽州今日的富裕繁荣。岁月悠长，人世沧桑，这座村庄曾有的富贵和雅趣，早已在漫长的历史中风干，原来村里建有大小10个宗祠和不少庙宇，都在文革的浩劫下无一幸免，唯独留下了徽州现存的最大社庙----下溪社公坛。由此可见，村人对社公的敬畏。
徽州民俗专家毕新丁第一次见到这个社庙时，并不是十分惊讶，因为他以为是个宗祠，当我和他介绍那是个社庙时候，他无比兴奋的说，这应该是江南最大的社庙了，是社公文化的活化石啊！我骨子里面，书生义气很重，总把文化的传承看成己任，早在四年之前我整理村落现存的文献，梳理村里老人珍贵的口碑，做出了一份恢复“七人日迎社公”的可行性报告，无奈由于种种原因，这份报告被整整搁置了四年。直至去年年底，才告知村里准备恢复这个游神赛会，兴奋之余，多少有些心酸，因为错过了四年婺源旅游的黄金期，让溪头村这块宝玉在乱石堆中又掩埋了四年！
初七一早，我约了毕新丁老师，还有摄影家程新德赶赴溪头，整个游神赛会交给我的父亲程祖培策划，所有的行程按照我预先的文案有条不紊的进行。明清徽州乡村社会中，会社的经济与文化生活，比之宗族更加丰富多彩，在村人的记忆里，下溪村的人七日是婺源很大的游神赛会，场面宏大，惊心动魄，参与者和观看者人数众多，如痴如醉！以前的游神赛会所需的资金和经费都由村里自发组织的“保社会”筹备，下溪村有一片山林就叫“保社会”，说来也怪，这片山林千百年来一直长得郁郁葱葱，每年疏伐的林木足够这个游神赛会延续传承，一直到解放后，山林变为国有，这个赛会才因为没了经济的支撑从此被迫停止。从此，这个古老的祭祀一直只能在老人的口碑里代代相传。
整个赛会的过程是先把社公请上轿子，然后在村子里巡游一周后，再请进村里的社公坛接受村民的早晚供奉，每年还会在社公坛里影几出大戏，给社公和村民观看，这就是鲁迅笔下的“社戏”吧。当我把这个过程向民俗专家毕老师介绍时候，他提出一个很多人提过的疑问，既然社公这个神灵深受村民敬仰，为何平时却只能住在村落的水口之外呢？村里的老人传说这来自一个故事，传说原来社公原来每天都上座在村落的社公坛，早晚接受村民的朝拜。社公掌管土地和五谷，是个节俭的老人，他看见村民的剩饭常常倒在屋外，就上奏玉皇大帝，让他派两只鸡来人间啄食剩饭，同时还可以抓掉庄稼地里的害虫。可是太白金星提出异议，说人是最贪婪的，鸡倘若来了人间，十有八九会被人吃掉。于是善良的社公在玉帝面前立下誓言，倘若世间人们真的把鸡吃了，社公从此不再村里居住。于是，玉帝派了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来到人间，从此让它们在人间繁殖生息。开始人们与鸡相安无事，可是后来人们贪念鸡肉鲜美，真的把鸡杀了吃掉。此事经灶神菩萨告知上帝后，玉帝龙颜大怒，社公只得迁出村外，在水口处一个小小的庙宇中栖息。然而，村民感恩社公保境安民之功，春节期间依旧会把社公菩萨接进村内的社公坛内供奉些时日，让他和村民一起共度元宵，等村里落了龙灯，再把社公送到水口的小庙上座。
整个仪式在父亲和几位村里长着的细心安排下，显得有条不紊，随着几声锣响，大红灯笼领头，金锣开路，2块“回避”字样的牌子喝道显威，而后，前往迎接社公的“珠珑大轿”缓缓而行，其后是全副銮驾（12件）紧随其后，仿效帝王御用仪仗，有日月宫扇、铜锤、斧铖等，威严壮观。接着是迎神的队伍，各有5面龙旗，颜色分别是：青，红，白，黑，黄色，象征五方五土。原来在我的策划中还应该和传统社会辉煌时代一样，有3面蜈蚣幡，然后，仪仗队伍的后面还应该有高脚(高跷戏)、平台(抬阁)、地台(地戏)、呜鹤摆马、狮子、龙灯等。可是由于经费等各种原因，只能一切从简，可是即便是这样，整个游神赛会已经十分的庄严肃穆而又极具繁华热闹。和记忆中的赛会一样的是，整个活动从起至落，一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所有村民会用罗帕裹着香火尾随仪仗队游遍村落，直至把社公菩萨的神牌上座社公坛的神龛后，再上香膜拜。
游神的路线是经过这个活动的理事会协议的，迎神的路线，和解放前的路线是否符合已经无从考据，由于前往村落水口社公小庙的路比较狭小，整个迎神的队伍只能在下溪村的下桥等候，由几位长着提着灯笼前往社公庙接社公上轿。在老人的记忆里，接社公的人须得在神前虔诚朝拜，并用礁杯占卜神灵是否愿意上轿。征得社公应允后，迎神者才可将写着“溪源大社社稷明公尊神”的神牌，从小庙的神位上捧下，小心的放入迎神的“珠珑大轿”中，而后锣声响，鞭炮鸣，游神开始！
传统社会的社公祭祀又叫社火，是一种集祭祀，杂耍，歌舞杂耍为一体以娱神娱人的社区活动，每逢新年春节，人们在村社里面选出表演的人选，男女装扮成需要扮演的人物，组成一出杂戏，在村社范围内进行游行表演，以表达对土地之神恩赐的谢意。社火在宋时已经十分流行，宋代诗人范成大《上元纪吴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诗中描写江南的乡村社会说:“轻薄行歌过，殿狂社舞呈。”
在婺源人的记忆中，有两个节日是让人记忆深刻的，一个是溪头初七，一个是段莘十八，溪头初七祭祀的是社公，段莘十八祭祀的是汪华。老人记忆中，溪头初七是打爆竹的日子，今日的下溪村，从第一声金锣响起，爆竹声就此起彼伏，延绵不绝，仪仗队的爆竹未歇，村民早早就在门口放起烟花和爆竹迎接社神的到来，一时间，村落被香火的青烟和爆竹的硝烟弥漫着，氤氲着！老人一脸的肃穆和虔诚，嘴里念叨的一定是他们最最关切的愿望，或者是孩子的安康、孩子的前程和来年农作物的收成，孩儿们则是一脸的欢乐，在游神队伍之间来回的串着、跑着----
珠笼大轿载着社公在村里巡游一周后，被迎进下溪村的古建——社公坛，下溪村的社公祭祀从宋一直延续的极其完美，据村里遗留的文书记载，明代以前，小小的下溪村有五处社庙，后来合而为一，建了这个徽州地区现存的最大社庙——下溪社公坛。
社公菩萨尚未上座，等待朝拜的村民就早把社公坛的祭厅挤了个水泄不通，人们都希望能上到第一炉高香，这样也许社公菩萨能特别的眷顾。以前，负责主祭社公菩萨的一定是村里的士绅，幸好我还完整的保存清代祭祀社公的祭文，然而文言高古，且未断句，所以这次的主祭由我担任，后来一个远方的游客告诉我，我长须飘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担任这主祭是最合适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村民虔诚的上香，捐款，前拥后挤，热闹非凡，这个沉寂了60余年的古老社坛今日终于回复了远古的神圣和兴旺，这除了我的一直坚持，还有众位乡民的热忱和对社公的无比崇拜，能使这个非物质文化遗产能完好的挖掘和传承，我真的很欣慰！借助社公的保佑，我的家乡一定能吸引国内乃至世界的眼球，那样这个古老而美丽村落，它的兴旺发达也就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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