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为你实现 发表于 2018-10-7 18:00:57

冬夜品茗忆茶事

晚饭后的冬夜,独坐在办公室里,用开水沏上一杯采自家乡的毛峰茶,但见茶杯中一片片绿叶在沸水中翩翩起舞,慢慢醒来、缓缓张开,顿时飘漾出一层若隐若现的白雾,一缕家乡茶特有的清香徐徐袭来,让人心旷神怡。数十秒钟后,轻轻啜上一小口,一股茶香顿时钻入鼻息、回味口腔、沁入心田、定格脑海。在一种飘飘然的意境中,仿佛梦游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采茶岁月。

我家于皖南山区茶叶之乡——街源璜田。那里在七八十年代是全国最大的茶叶产地,以出产毛峰、烘青茶著名,产品出口到几十个国家和地区,也是当地农民最重要的经济来源。茶叶收成好,则一年衣食无忧,茶叶减产则严重影响到养家糊口。当时采茶的时间不像现在这么早,一年中采茶时间通常是在清明后、立夏前,有道是“清明毛峰谷雨茶”、“夏前茶夏后草”。这些特有茶谚强调了采茶的季节性,为了不误茶时,中小学要放半个月的茶假,学生和妇老幼稚都是采茶队伍中的一员。

采茶时节的务茶人是非常辛苦的。白天东方发白就要上山采茶,晚上月亮挂上树梢才能回家。采茶时每人横挎一个长方形(高50厘米、长50厘米、宽40厘米)专用竹篓,可以装下10—20斤的生叶,还要携带一件特殊的采茶工具——茶凳,其构造是上面一块20*15厘米的方板,下面正中是一条先端呈尖锥状、长约60厘米的腿。自己家的2—3人,或生产小组的3—5个小屁孩,共同围着一丛高大的茶棵坐下分而采之,顿时可以听到采茶人手指尖传来的“滴答、滴答”折断茶叶嫩梢的节奏声。采毛峰茶是“二叶一芽”,或称之为“二叶一枪”,采烘青嫩梢叶片可以稍大一些。同时还要保留好“茶条”,以维持其正常长势所必须的光合作用叶面积,并能预防冬季可能发生的冻害,确保明年的茶叶产量不受太大的影响。

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那些茶棵底下充满乡村俚语的“茶故事”。其中有务茶人代代相传的的美丽爱情故事,也有野蛮世代“抢亲”的惊险一幕。比如小伙子看上了谁家漂亮的姑娘,由于家中经济窘迫或对方家庭父母的反对,可在夜黑风高的晚上,带上几个身体强悍的形彪大汉去强行抢来成亲,姑娘一旦被男方背上肩膀,放上一挂炮竹,女方父母亲及亲戚也就不能行干涉了,而且后来必须承认这样的事实婚姻,以后再慢慢疏通与女方父母之间的关系,当年我的外婆就是被外公雇人以这样的形式取来成婚的。当然一些文化人讲的是《水浒》、《西游记》、《三国演义》等故事,我在茶棵树下第一次听到了李逵、孙悟空、周瑜等小说人物,也还有《烈火金刚》中的史更生、肖飞、猪头小队长等,领会了抗日战争的惨烈。还有茶棵树下的少男少女,经过采茶期间“抬棵”的相识相知,撮成了不少美满姻缘。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年长女性用家乡土话传唱、如泣如诉的“采茶歌”,大概包括经商丈夫的无情、有情男女的分离、遇人不淑的惆怅等内容,无奈那时我年纪尚幼,理解能力有限,已经很难记起那温婉动人的歌词,说不定还是皖南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部分呢!。

采茶数量的多少也是年轻人竞争的重要指标。我家兄弟姐妹中能够参加采茶竞赛的有4人,一个生产小组大概有十多个人,男女青少年集中在一片茶棵地里采摘茶叶,东方刚吐鱼肚白上山,中午是自带午饭在山上随便吃一点充饥,一般是二个苞芦餜或几块山芋干,要到晚上披星戴月时才能回家。那时茶叶为集体所有,有人定时上山称斤运回村口的茶厂进行及时加工。当然加工茶叶是大老爷们的专利,我是到了高中毕业后才有资格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我的采茶速度在家中仅次于大姐,在同一小组的男女学生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每天可采50多斤生叶,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的数量。

采茶遇到恶劣天气也是一刻也不能耽误的。春天的茶叶生长速度极快,茶农用一个“飞”字来形容茶叶的生长神速,一旦茶叶老了再采下来炒制也就不值钱了。遇到雨水多的天气冒雨突击更是常事。即便是遇到暴风骤雨也是不能停歇的,有时整天都被淋得衣裳湿透。而大太阳下采茶,因连续十多天的作业人是非常疲惫的,坐在茶凳上打盹,突然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不时惹得周边采茶人的哄堂大笑。若是为了到涨水后的河对面去采茶是必须泅水过河的,那时河水泛滥要冒很大风险。我记得曾有一次,被湍急的璜源河水冲出数十米远,幸亏有水性好的大人拖拽才捡回了一条小命,回家后被父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才算过关。尽管当时采茶非常辛苦,一个生产队的茶叶总量也不少,但每斤烘青只能卖六、七角钱,最好的一级烘青也只有一点七二元,与现在每斤动辄数百元、上千元的高档茶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我虽然已经离开家乡30多年,寄居合肥25载,然而每当进入茶季,那份对家乡采茶时间段的向往和眷恋,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感受,依然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仿佛又重新置身于那石砌连天茶园、盈坞碧绿茶棵、男女茶歌互答的意境之中。特别是弥漫在村庄粉墙小巷中、河边村头山坞里的那种炒茶清香,让我今生今世难以忘怀,并将永远铭刻在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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