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烟雨
徽州烟雨 ---------即墨 求学至今大概也已有十余载，绿暖莺啼吴侬软语的水性江南在怡淡与静谧间滋养了多少文人骚客，繁华豪奢的人间天堂又勾勒了多少风流韵事，还未步入江南诗文纷扰的殿堂，便早被朦胧水气迎面而来模糊了视野，被一曲曲飘渺的夜舞笙歌攫住心神。美文既由江南而生，又与江南长存。鉴于此，一直未敢落笔描绘江南小楼，然而未免还是忍不住下笔，旨在写意那属于我的徽州，以及那属于我的江南。 (一) …… 终究还是到了徽州。 大多数游客都与我般。一到了徽州便下车安步当车地四处搜寻，寻找漫览徽州的小船。穿梭在整个徽州的，除了肠回萦绕的小道梁巷外，还有一条条轻盈翩跹的河流，在交通不甚畅顺的古代，河流成了人们往来的生命线。就算是汽车铁路横行的今天，汩汩流淌的河流上小船仍在川流不息地往回，恪守在船只深处的，是江南文化特有的文化底蕴。 这里的船家大都很热情，虽无西北广褒无际的草原大漠磨砺出来的汉子般粗犷豪迈，但却在这柔情似水的江南中荡涤出海纳百川的宽厚朴实。我刚走近埠头去寻求船家出船，那船家一听我口音便知晓我是慕名来游玩的旅客，二话不说，大嘴一咧，双手一撸桨，我便泛游在这江南水乡中了。 很早便钦羡于沈从文泛身游览湘西凤凰吊脚楼的那闲适与超凡，但此刻我坐在乌篷船上极力遍收过往美景的情景又令我思觉颇不真实。江南的河流与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河流是那么的大相径庭。在这里，没有河下清晰可见孤峰突起的险礁尖石，没有湘西河流从平缓江面忽主平滩再到端流的惊心胆颤，亦没有湘水河畔层叠耸翠青葱欲滴的群山，有的是江南独特的一滩遍底的鹅卵石，有的是江南流水脉脉地温文儒尔，有的是江南纯朴平实的古屋，或许这就是余秋雨老师说的绰约婉转吧。来到这里，你将置身于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在潺潺的流水声中，倾听着生命宁静的天籁，在一声声桨楫声中平息了俗世红尘的炙热欲望。 无论怎样暴躁的人，到了徽州，大抵都会平静下那颗躁动的心。 〈二〉 在徽州，每艘船都是一个家。每个船工都习惯了一个人在孤夜里卧看深邃夜空中的繁星，亦习惯了在白日里穿梭往来于徽州四处。兴许是这个原因，每一支船橹楫都牵动着一长串沉淀淀的盼望，因此，在每一个船工的心中，船不但成了他们肢体的另一种延续，也构成了他们人生的重要一部分。于是，小船上多了红炉，多了茶瓮，也多了一份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情思。 我坐在船尾，对着那陈旧的小红炉意兴盎然了起来，征得船家的同意后，在红炉里加上炭火瀹起茗来，我不知道手中执著把泛出黄渍的蒲葵扇是否会将兀孕眼前的恬静的意境，因此最后，放下手中扇子静坐在一旁观看着船家橹着桨在水中划过一道柔软的圆弧，泛起一圈又一圈波纹。接而，波纹在水面平滑四散开去。船家，小船，河流和房屋完美地构造成了一幅江南风景画。我出现在船家的世界，而又不属于他的世界。 船划过几个埠头，不时会遇到有妇女在岸边浣衣，来往的船只并没能引起她们的注意，依旧在往来的繁华中浣洗着衣裳。我的玩念亦愈来愈盛，最终忍不住，弓下身子，双腿半跪在船舷边，双手掬起一捧水，看着清澈晶莹的河水在水中逐渐流逝，然后又掬起一捧……最后干脆双手探入清凉的河水中，和着船家摆浆的节律，在水中划动着。不经意间，水花四溅，惊醒了在岸边闭目养神的老太太，我赶紧抱手作揖以示歉意，那老太太看看我，摆摆手笑了笑，继续闭目瞑思，船工也看了看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留下我一人在惊愕。那船家兴许在摆渡我，兴许也摆渡了他自己。 也只有江南才有这份闲适，也只有江南才有这种大度。 （三） 下船时已经是响午，本来不甚明朗的天开始阴沉了下来，船家起篙时顺手拿起一把雨伞塞到我手中，我本就因为他不肯接受我为此次游玩而付的钱而耿耿于怀，故在我的再三推辞下，那把雨伞最后还是稳稳当当地留在了船上，但刚没走出几里路，天就开始下起淅沥的小雨，不久，便编织出了一幕柔顺的雨帘，披在徽州城区上。 我坐在一条巷口的美人靠中躲起雨来，雨幕中的徽州更映显出别样的风情，氤氲的水汽似的一层薄纱，模糊间隐藏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美，雨水滴滴嗒嗒顺着红檐绿瓦青砖似断线珍珠般的一颗颗散落在一片长石拼凑而成的苍路上，溅起一朵朵水花绽放在檐根下，本显平静的河面此时长满了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镶嵌在古色古香的民楼下，增添一伤古朴，亦增添一道柔和。 忽而，一袭红衣自还远处的石桥中娉娉婷婷向这条巷道中央的交江处走来。在这青白相间的背景中格外引人注目，我定了定神，是一名女子撑着红色油纸伞，款款而不失恬淡，她单手撑着伞，单手攒着裙裾下摆。而我，不禁呆住在那里。我，从未见过雨中会有如此优雅的女子。 当她走到巷口时，似乎忍应了什么，停下身子，回过头来看着出神的我，对着我浅浅一笑，笑里带着朦胧的水汽，依旧恬淡而优雅。似一朵盛开的水莲。 柳眉粉黛姣素颜，缀花颦笑眸生烟。 这一幕邂逅来得突然，来得猝不及防，然而她没有驻足，而我也没有启唇，但我醒悟过时，伊人已杳，不轻易，使我想起了《雨巷》，似曾相识的淡淡愁怅漫延着我的心房。 江南，到底封存了多少美丽的初见，到底埋葬了多少黯然的落寞？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四〉 江南最耐看的是人文景观。 在一路按图索骥一路向别人打听的情况下，在众里寻她千百度中终于来到了歙县。 歙县的呈坎古镇是垸南民居的集大成者，只通过电影电视去了解安徽民居是不可能了解它内在的精髓，黄梅戏中的装饰缺乏整体结构的完整性和细节处的灵动性，真正到了呈坎，才发觉以前了解的知识与现实相比是如此苍白乏力，窗花一律镂空，大凡可以见到的木制器具，大至下榻的寝床，小至桌椅一脚，全都雕刻上各类图案，若是文人的居室，大多会有檀木书架，案几上一般还保存着文房四宝，纵使空间再狭小，书房上一定会装帧上一幅字画，以示主人闲情逸致的雅兴，室内已足够精致，而室外那一盆盆不知名鲜艳得出奇的小花小草，还有石栏石槛中栩栩如生的雕绘，更把朴实外表下的安徽民居装饰得小巧玲珑。 与周庄中的沈万故居相比，呈坎少了份历史的悲叹，多了份文化的雅致。 然后顺道游历了著名的状元街，在这条短短的百米来长的街道两旁塑造了七八块石碑，每块石碑上都镌刻着一位状元的佚事，虽然那几位状元已经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但还有这一片古居，还有这几块石碑，守护着他们的荣耀，封存着一段历史，在这条小街上，似乎连空气，都漫延着一股浓烈得花散不开的书香气，来往的人们大都似我般屏气凝神，生怕呼出的气流，惹飞了记忆的尘埃。 最后来到了棠樾村，游览了最有名的青石牌坊群。 我刚一进村口，便有一大群人过来搭讪，在艰难地辨别他们浓郁的地方口音后，我才了解到，他们是当地村民，在询问我要不要寻一名导游，我四处望了望，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书，那一刻，我便觅得了心目中的导游，所幸的是这位小姑娘普通话挺标准，也省去了我理解的困难。 有了导游，游玩起来也避免了很多盲目性。 这里的牌坊浑然天成，完全不依靠任何铆钉进行连接，而是通过石块间相互拼凑结合而成，低矮的大多是为褒奖妇女守节的贞节牌坊。其它较雄壮的有为纪念官府倡廉而立的，有个人为表彰自我而立的，林林总总，多不胜数。雕龙刻凤的石柱与牌中挥酋的文字相映相成，每一道刻痕都深藏着一个生命的故事，每一块青石中都蕴藉着无声的控诉，有的人因此流芳百世，有的人因此嗤笑千年。整体既矛盾，又透露一种和谐。 而我，则最后静静地站立在大学士坊前，眯着眼，静静地注视着牌坊，脸上既无风雨亦无晴。 …… （五） 徽州，只是江南一角。江南，又有徽州自我的一份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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