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县~竦岭一泓滋江叶
徽州多山，峭拔耸立，山中村庄往往蜇伏于青山绿水之间。我们的溯源寻流，大抵在山穷水尽之时，方又呈现一处处柳暗花明。竦河流域的诸多村落就是这样落入我们眼帘的。我们来到了溪头镇竦坑村。在古徽州村落名中，怕是只有竦坑的“竦”字，讲清了地势的险峻。贯村而过的竦河水发源于村东北的竦岭，山的那边就是胡适的家乡上庄。657米的竦岭当是圈绕竦坑最低矮的山脉了，其西北侧就是1400余米的上扬尖，也就是布射河的发源地。布射河流域山高源深，竦河当不可比，而对于里东乡的溪头镇来说，哺育众多子民的却是竦河，还有源头更浅的桃溪、潺溪。让人遗憾的是，“六水回澜”之六水（丰乐、富资、布射、扬之、练江、渐江），竦河未能列入，却并不妨碍她千百年来的忘我奔涌，无时无刻地浇灌着沿途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畜。或许，这就是一条河流的心胸。水圳导水，水磨吱吖，水碓嗵嗵，木榨生香。一个农耕文明的智慧，全落在“水”字上了。或许就在20年、30年前吧，竦坑村两头的水碓木榨还在服役。我们见到了堨坝下游不远处的水碓遗址，或成了一片菜地，或空留硕大的石盘，斜倚在遗址的石塝上。竦口距上庄仅7公里，自有人类活动的以来，便有一条山道相连。村人相告，县里的领导来看过，2019年就要动工，到时可以好好地发展乡村旅游。亦有村人担忧，开路必破坏生态，特别是竦岭古道。他们更希望在保护好古道的前提下施工，为后人留下一些老东西，走走可健身，看看可思乡。竦坑以江姓为主干，一幢被标为危房的“济阳家庙”门匾，颤颤巍巍地诉说着村庄的历史。家庙又称祖庙，起源于先民对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是古人祭神祭祖的场所，但只有做过皇帝或封过侯的姓氏才可称“家庙”，其余皆称宗祠。由此可见，竦坑“济阳家庙”之尊贵程度。可惜的是，我们没有找到有关济阳家庙的文字记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是艳阳高照的白天，或是风雨如磐的夜里，家庙的某处冬瓜梁再也难以承受重压，垂下了身子。竦坑江氏为济阳江，400多年前迁自布射河畔的桂林镇江村。让人欣慰的是，战乱和天灾毁坏了他们的祖居地，却没有让躲进深山的后人受到太多影响，全村2000余人口，江姓达九成以上。竦坑村流传至今的保熟节场面宏大，其热闹程度相比于春节来说，犹过之而无不及。每年的阴历十月半前后，家家户户包粽子，把亲戚朋友悉数邀至家中，大摆宴席，话团圆庆丰收。“杀猪，宰羊，包粽子，小户人家要用100斤糯米，大户人家300斤以上。保熟节期间，在外打工的、上班的，请假也要赶回家。”竦坑村党总支书记江琳华向我们说起一个民俗的盛况时，两眼放光。四面群山，一河潺流的竦坑显得逼仄，为了家族的繁衍发展，民居倚河而建，倚山而建。三两竹枝、树桩横跨竦河之上，上面铺着竹制晒具，搁着芝麻、葛粉、山芋干，都是劳作的果实，都是大山的馈赠，向着冬日索取寒风中的暖意。沿竦河西下，便到了西坡村盘龙珠自然村，高耸两山夹出一小块平坦之地，竦河也停下了一路奔腾而下的架势，显得平缓如镜。在一片苍翠竹园的掩映下，盘龙珠如小家碧玉般，一派静谧、淡雅的田园景象。盘龙珠与竦坑毗邻，村道是近几年开凿的，车子通行尚不安全，特别是连接两个村庄的几座古桥，没有经过专门的测力实验，村民们却架不住通车的喜悦，路上多有轮胎印痕了。我们邂逅了扎扫把的老艺人江有木，76岁高龄了，干起活来依旧不减当年。山中多芦草，芦花就是原材料，待到秋末冬初，芦花干透时节，江有木就开始忙活开了。晚上扎，白天一个担子挑了，四邻八乡叫卖，从两毛钱卖到两块钱，再卖到20块……这一干就是一个甲子。出得盘龙珠，我们来到了西坡村。村民汪土根已届耄耋，身子骨硬朗，还特别喜好搜集研究村落历史。我们在老人家中找到了西坡村的历史记载。西坡叶氏系出蓝田上门派。蓝田十九世珙在西坡置有田庄，招佃耕种，珙生三子昌荣、昌盛、昌庶，好林泉优游之乐，常来西坡庄所抚琴游乐，接交文士。昌庶孙大敬于南宋嘉泰四年（1204）袭产定居，子孙尊昌庶为奠基祖，大敬为始迁祖。建有宗祠滋德堂，支祠有中门尚义堂，下门怀秀堂。后来，我们又发现，嘉庆四年蓝田叶氏又有分支迁西坡安家。数百年过去，西坡叶氏式微，村中已不足百人，多为时疫血吸虫所害，染疾者亡，无疾者逃，以至叶氏一族所剩寥寥了。我们在西坡的走访，多少带有些许伤感。感慨天灾无情，感叹岁月变迁。其中也有欣慰：无论是何姓氏主导村庄，流淌在古老徽州人血脉中的那份善良和助人为乐并没有改变。当我们偶遇黄山蓝天救援队队长、西坡村民柯仲彪时，这样的感想油然升腾。蓝天救援队是近两年来活跃在我市的民间应急救援队伍，他们不取分毫报酬，帮助多名失踪人员早日返家，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和汗水，赢得了众人的肯定和赞誉。数代爱山水，大敬迁西坡。西坡处于竦河西端下游，河岸两侧土地肥美，嶙峋高山化为低矮丘陵，不仅风光秀丽，更宜人居。800多年来，西坡叶氏衰落，多姓杂居。这样的结果，或许西坡叶姓始迁祖是料想不到的。荣辱兴衰如白驹过隙、一时烟云。唯有眼前的竦河水，千百年来，一直滚滚西下，奔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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