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民间志怪故事：金甲神斧
这个故事据说发生在明朝万历年间。徽州人蔡亮泉性情急躁，脾气古怪，因此，家中虽然很有钱，与亲戚邻居的关系却并不和谐。他两只小腿瘦削而无肉，于是有人便嘲笑道：“蔡老先生啊，你脸上、身上的肉虽多，可是最下面这两条小腿瘦骨伶仃的，哪里支撑得住？你翻翻《麻衣相书》，那上面写着呢，有这副尊容，迟早会变成乞丐的啊。别看你老人家现在富甲一乡，然而以后的事情谁也料不定，只怕讨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蔡亮泉恨得嘴角抽动，牙齿咬得格崩响，却又无可奈何。说起来，人家这话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蔡亮泉三十来岁时才生了个独生子，取名延宏。偏偏延宏呆头呆脑，七八岁时被父亲送往塾中读书，可是咿咿唔唔地读了十来年，连最简单的断句也断不来，读音也咬不准，更别提写诗填词做文章了。于是又有人讥讽蔡亮泉道：“令郎果然聪明绝顶，将来一定能够出将入相，大富大贵。你老人家可真有福气啊。”蔡亮泉一股气憋下去，差一点胀破了肚皮。蔡亮泉有个远房侄儿，名叫延彬，很有才气，远近闻名。这年春上，亮泉用重金将他聘至家中当先生，专门教延宏读书。行了拜师礼后，亮泉又悄悄地对延彬道：“咳，生了这么个痴儿子，真是我前世作的孽。我今天把话说在前头，这小子可以教就教，如果实在不堪造就，你就及早告诉我，我怎敢久久地将你羁留在这儿呢？”蔡延彬恭敬地说：“叔父放心，侄儿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教导延宏弟弟。”从那以后，延彬千方百计地灌输，绞尽脑汁地启发诱导，可延宏仍然懵里懵懂，哪有一点效果。到了年底，延彬便向亮泉告辞道：“侄儿已经无能为力了。恕我直言，延宏弟弟本来就不是块读书的料。不过据侄儿看来，延宏弟弟守着这么大一份家业，完全可以做一个富裕的田舍翁了，何必一定要强逼着他读书呢？”亮泉点点头说：“贤侄的话很有道理，明天我就为贤侄饯行吧。”回到内室后，亮泉恨恨地说：“生下这样一个不肖之子，万贯家财又有什么用？真是气死我了！看来果然像别人说的那样，总有一天老子要捧着破碗出去讨饭了！”一边吩咐老伴陈氏准备酒筵替延彬饯行，一边找出一根大棒靠在壁间，自言自语地说：“不肖子丢尽了老子的脸，明天等客人一走，我就将他一棒子砸死，然后再把全部财产捐献给寺庙，老子也出家当和尚，了此残生吧。”陈氏知道老头子可不是说着玩的，还真能置儿子于死地呢；又知道老头子的古怪脾气，盛怒之中是无论如何也劝不转的，只得悄悄地找到儿子延宏，让他赶快躲避一下。蔡延宏虽然既蠢又笨，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家里又有钱，讨个老婆倒不太难。其时，他刚刚结婚，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六神无主。当天夜里，小两口关在房间里商议对策：如果留在家中，只怕凶多吉少；离家出走吧，却不知道投奔何处，何况延宏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出去后靠什么养活自己呢？还不是是死路一条！夫妇俩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抱头痛哭。最后还是妻子拿定主意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死，子不死不孝。要死咱们夫妇俩就死在一块吧，总比死在外面成了孤魂野鬼好。”延宏本来就没有主张，只是啼哭不止。一直哭到后半夜，两人都疲倦极了，连衣服也没脱，就倚在床边睡着了。哪知延宏刚一合眼，就看见一个金甲神人，手持一柄巨大的斧头，推门而入，先揪住延宏，“哧啦”一声猛然撕开他的上衣，然后当胸一斧，劈开他的胸腔，又摘下他的心，再将另外一颗心纳入其胸中。延宏痛得大叫一声，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正倚在床边，旁边的妻子则刚被自己的叫声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第二天，蔡亮泉为蔡延彬饯行后，又与蔡延宏一起将他送至村口，亮泉吩咐儿子道：“我先回家，你再送先生一程吧。”延宏遵嘱送了几里，又送了几里，延彬一再叫他回转，他就是不依。最后延彬道：“兄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就此留步吧，我们后会有期。”哪知延宏用手牵着他的衣角，流着眼泪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先生难道就忍心看着学生回去被父亲活活打死么？”延彬大吃“二惊”：一惊世上竟有此事，父亲会亲手打死自己的独生儿子？二惊这个傻学生以前话不成句，今天怎么突然文乎文乎的，与以前大不相同？便“咦”地一声，问：“有这回事么？是谁教你说出这种明智达理的话来？”延宏道：“我心中这么想，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并没有谁教过我。”便将父亲准备打死自己，母亲如何偷偷地告诉了自己，夫妇俩如何商议痛哭，以及夜里梦见金甲神人手持巨斧劈胸换心等娓娓而诉，最后并说：“学生此时只觉得胸中豁然开朗，愿意跟着先生完成学业，望先生千万不要推辞。”延彬将信将疑，便用往日所教的书考考他，没想到延宏不但已经能够背诵，而且于义理之间也颇为明白。延彬惊骇万分，急忙陪着他一起返回村庄。却说蔡亮泉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以为蠢儿子回来了，便手持大棒藏身于门后，只等他一进屋便当头砸下去。哪知门外“叔父”、“叔父”，竟是蔡延彬的呼唤声。蔡亮泉连忙藏起大棒，将他请进来——那必欲杀之而后快的蠢儿子正跟在后面呢。哼，你想请先生保护，我就暂且耐一耐性子，让你多活几天，可先生总不能长久地住在这儿吧，你逃得了初一，逃得过十五么？亮泉心中这么想，表面上也不得不与延彬寒暄了几句，延彬就将途中所闻告诉了他。亮泉以为延彬是瞎编排了哄自己，便亲自问了儿子几句，却见他果然对答如流，这才喜出望外。于是延彬又教了延宏几年，延宏竟聪明异常，又勤奋好学，学业自然突飞猛进。从那往后，延宏在科场上也一帆风顺，先是考中了秀才，不几年又考中了举人，又过了几年便考中了进士。当报捷者入门报喜时，蔡亮泉坐在床上，大笑道：“老子总算放心了，不致于沦为乞丐了！”连笑数声，一口气接不上来，竟溘然而逝。后来，蔡延彬在赴山东的路上遇到了一位朋友，便向朋友谈起了蔡延宏换心的故事。朋友叹道：“古往今来，从没听说过有换心的事。如今官场上贿赂公行，贪酷成风。如有金甲神人手持神斧，将官员们的心都换一换：凶残的换成仁慈的，贪婪的换成清廉的，奸邪谄佞的换成忠厚正直的，那么天下就会太平，老百姓的日子也就好过得多了。”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