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吟风 发表于 2018-5-31 12:00:46

霞水:回不去的故乡


                                       

霞水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徽州小村落,在父亲的记忆里,却是一生无法忘却的天堂。



“我常常想起我绿色的故乡。

我的童年和少年,就是在那绿色的山野里度过的。

霞水村,一百多户人家,一色白墙黑瓦。村庄背后是山,村庄对面也是山。一条水清见底、游鱼可数的河流穿村而过。山上满是茂密的树木和茂密的竹子。对面山下有很大一片略有高低起伏的田地,一年四季长着青青的庄稼。也有几户人家在这一边的河旁筑屋居住。村庄的水口,河岸上长满了千年古树,不少树历经风雨霜雪,变得十分古怪而可爱。水口的河流宽阔处,多年沙积而成一鱼形的小岛,俗名就叫鱼形岛。岛大约数亩。岛的四边已由我们的祖先用大石块包镶了边,山洪暴发,也可确保小岛安然无恙。岛上原先也是一片丛林,抗日战争期间,我们的上一代和我们这一代的有心人,在那里开辟成家乡小学的学生们的运动场所。小树和荆棘砍去了,保留下了所有的大树,其中包括一棵挺拨参天的大松树。又把场地弄平,还从河的北边到小岛架上了一座过河的木桥。其实,没有这木桥,除掉老人和幼童,也都能踩着河中参差排列的石块上岛的。

水口上树木的茂密使人走到村边还看不见房子。从水口到村外,全是大石块铺成的很宽的路,那里有相距不甚远的两座庙宇,离村近一点的是虹龙庙。离村远一点的是周王庙。虹龙庙边有一座由我的木匠祖父胡培成经手做成的八角亭。据老辈人说,当时,家乡从来没有这种亭子,我祖父是自己摸索着做成的。虹龙庙里的正梁,有一道锯得相当深的缝,据说,木匠上梁时,发现梁长一点,就放下来锯短。当时来了一个外地人,说,不会长的,你们不用再锯了。大家抬上试了一下,果然并不长了。这件事后来被传得神乎其神。那个过路的外地人被神化成了鲁班先师显圣。虹龙庙右,有一个门洞,那上边写有四个苍劲古拙的字:“霞川古里”。据说,也是一个过路的人顺手用瓦匠刷石灰的笋壳刷把蘸墨写成的。我至今还没见过有多少书法家写的字能胜过那四个字。虹龙庙左有一座拱形石桥通向村庄,庙的右侧有一条小路通向一个山谷,据说常有野兽出没。庙里面大多是狰狞可怕的神灵塑像,大门前又阴森森地,我们一些胆小的孩子,经过那里时,如果人少,常不敢从庙门口经过,而都从庙背后的田边小路快步跑上大石桥。一面跑,一面还大声唱歌,壮自己的胆子。跑到桥上面,再回头望一望庙门,轻松地舒一口气。

我的家,原在村中心的河北大路边,那里下河玩水或捉鱼很方便。后来搬到离河较远须上几十个石台阶的紧靠后山的一座租来的房子里。住在这儿,下河不太方便,上山却就太方便了。我家屋后的西首,有一棵上千年的巨大银杏树。每当银杏成熟的时候,我家的屋顶上、天井、猪舍边的小院里常落下许多银杏。那棵银杏似属全村所有,银杏成熟坠落时,谁去拣拾都可以。只要勤快点,一冬天能拣很多。即使懒于去拣,银杏树附近几家,光是落在屋前屋后和天井里的,也差不多够一家几口过春节时炒来吃了。我家屋左是邻居的大片大片菜园,菜园的左边是山。我家后门口有一条东西向的路。路北有条水沟,水沟上面一片丘陵地便是我家的菜园,菜园东边有一个小小的土地庙,庙前一块不大的平地上有石桌石凳,庙边有一棵数百年的大柏树和几棵梅花树。菜园里还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一棵香椿树和许多小竹子。菜园后面又就是郁郁葱葱的大山了。山上有多种多样的大小树木,还有很多竹子。反正我们整个村庄,我的整个家都被包围在绿色的海洋之中。我虚龄19岁以前在家乡的那些年,夏天常泡在河中游泳。伙伴们把一枚枚针抛到河底,比赛着谁最先把针找上来。那针在水底是清晰可见的,常常一个扎猛下水即能捡起。春秋两季则常和伙伴们比赛爬山、砍柴、采野茶、野果、逮野兔。冬天,我很喜欢在屋后那个土地庙前读书或和小伙伴下棋。我也很乐意在菜园里和田地里干活,特别喜欢在家中来了客人时,拿把锄头到山上现挖冬笋来让母亲烧了待客。那时家中烧柴吃菜真方便,出了后门捡点枯树枝就可烧熟一天的饭菜。母亲烧菜的油下了锅,我跑到菜园里搞菜来烧还完全来得及。

我小时,家中过日子相当艰难,一年到头,很少吃荤菜,还经常吃杂粮:玉米粉、山芋等。吃面,也很少吃精细粉。可是,童年、少年那些日子,那种徜徉在绿色的土地、绿色的山谷、绿色的河流中的日子,总是使我难以忘怀,不胜向往。我现在给人写字、作画,喜欢署名“太荒真人”,我把那段生活看作太荒真人的生活。我署这个名号,是为了纪念那段生活,是为了说明我很怀念那段生活。”



这是他笔下的故乡,也是他常常向我描绘的故乡。他说,你要记住,你是霞水村人。

   但这个故乡,于我,却是隔膜的。





   1996年,第一次随父亲回乡祭祖,故乡的印象是伴随着此起披伏的乡音和一些杂乱、模糊的面容映入脑海的。唯一记得的是两件事:一是年迈的父亲拉我跪在爷爷的坟头,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孩子;另一桩,是我赞美故乡的青山绿水时,一个亲戚家的男孩子表示不屑:“如果我是富贵闲人,我也觉得这里美!但你在这里住两个月试试!”



   2008年,父亲在家乡举办画展,我带着儿子陪同。同样去霞水村祭拜了爷爷奶奶。83岁的父亲已经跪不下去了,我拉着年幼的儿子跪下来,儿子问,这里面有谁?我说,是妈妈的爷爷和奶奶。

说的时候,我有些茫然。未曾谋面的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音容笑貌……把我和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父亲;把我和故乡联系在一起的,也是父亲。



真正让我对故乡伸出心灵触角的,是这一次,因为这一本书促成的回乡之旅。

我的朋友,徐静和李传玺夫妇要做一本书《徽州古村落》,选20个古村落进行图文并茂的介绍。父亲听说,就问,霞水村可以写进去吧?我说,不可能。绩溪只选了龙川和上庄。你那个霞水村,又没啥名胜古迹,写啥啊!

父亲生气,什么叫我那个霞水村,那也是你的霞水村!

但也不再提。



谁知,他并不甘心,徐静看望他,李传玺打电话,他又忍不住唠叨这事,几次三番。他们比我更体恤他的心意,为了圆他的梦,和出版社的编辑一商量,决定:加上!然后,利用一个双休日,张罗摄影师、张罗车辆,大费周章地组织了一个小团队向霞水村进发。



说来也巧,霞水村的老人们最近在鼓捣霞水村的村志,名不见经传的霞水村在这些老人锲而不舍的挖掘下,竟然形成了一部近十万字的村志。村志的初稿,他们寄给了父亲。

我翻着村志,陌生的故乡,被这些文字一点一点地丰满……







霞水村始建于何时没有文字记载,以古代的行政建制来推测,霞水村至少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霞水村坐落在绩溪县城东北40公里的山间函谷之中,属两省(安徽、浙江)三县(绩溪、宁国、昌化)的交界地带,古时隶属十五都。

村的东面是东戈溪源,为戈溪河支流和阳河流域;西面为西戈溪源桐源河流域。霞水村就在桐源河的支流霞川河上。登源古道穿越西、东戈溪源,经霞水村(称登源古道里节段)然后进入浙江昌化县界。在唐宋时,这条古道在进入东戈溪源后,沿线人烟稀少,没有多少完整的村落,而霞水村是为数不多的村子之一。

一千多年来,霞水村的村名曾几经变更,主要有以下几个:(一)云川。即云山村。这是霞水村最早的村名。它是依据村周围的山水来命名的。此名因在村的东南方向有一座名叫“云山”(俗称山云)的山而得名。(二)下许村。这是历史上霞水村的第二个村名。它是在霞水村许姓始祖许透迁入以后(据说是第三代后)在云川桥杏梅园下建村时使用的村名,时间大约在南宋末期。新安许氏始祖许儒(南唐吏部尚书)后代许透于宋徽宗初年经浙江省昌化县荆州(荆州于民国二十年划归安徽省绩溪县)翻越竹岭迁到云川桥杏园内(今村中栏杆深潭一带)定居,称“云川”,俗称“下许村”(此与“上许村”即今尚村自然村村名相对)。而且一直沿用到明末清初。这可据《绩北吕国唐氏宗谱》中得到佐证:明代“十五都借溪里下许村自缙绶经纬迁”,明末清初“启易迁十五都下许村”。而这一名称到清中期以后就被下水村所代替了。(三)下水村。此村名的由来跟方言的读音有关。在绩溪方言中,“许”和“水”同音。时间长了就习称“下水村”了。有时亦称“下雨村”,这是因“水”与“雨”字义相通的缘故。(四)霞水村。村名演变到下水村后,因“下水”二字在词义上不吉利,所以有改用“霞水”二字,即“霞水村”(亦称霞川)作为正式村名一直沿用到现在。

胡姓是村里的大姓,霞川胡姓属“金紫胡氏”一支,并与“龙川胡”同源,为世勋统宗下传。据世勋统系(以下简称世系)的源流,胡氏的始祖为胡公满(世系一世祖)。而金紫胡氏的远祖可以追溯到东汉时的胡广(世系廿九世)。胡广在东汉灵帝时,担任司徒兼太傅。当时他的子孙居住在湖广岳州。胡广下传至晋代时,他的后代胡琰(世系卅四世)在山东为官,于是迁居山东青州濮阳县板桥村。到了唐代时,胡氏的后代胡宓(世系五十世)司职散骑常侍,持节新安(即古徽州,今属安徽省黄山市),并迁居歙城乌聊山下。死后葬于绩溪县西关石牌头。故有称他为“徽州金紫胡”的始祖,后来,胡氏子孙也有迁居他乡。而至五代,胡宓后代胡沼供职南唐,担任客都官,为奉祀墓葬,遂迁居绩溪县城东。从此,一支胡姓在绩溪安家落户。胡沼下传数世至胡咸(世系)。胡咸生有四子:胡舜陟、胡舜申、胡舜俞、胡舜举。其中,胡舜陟成了北宋一代名臣。



村志里记载的景点,有父亲记忆中的鱼形岛、廻龙庙(父亲记成了“虹龙庙”)、周王庙,还有太子庙、麻柞岱、仙人石等。但村志上说,这些地方或毁或荒,已经是断壁残垣了。

鱼形岛,“由于历史原因,“鱼形”在大跃进和“文革”时遭到破坏,现已痕迹无存。”

廻龙庙,“庙的正殿在“文革”时遭拆毁,其走廊过道在2001年也倒塌了四分之一。2002年元旦前,由本村50岁(属龙)的村民发起,自动捐款捐料捐工又重修,并刻有石碑记示,然因受狂风暴雨,修缮不久的庙殿又倒塌了。现在整个庙只剩北面的一堵墙还存在(墙体上由周邦人补写的“霞水潴明”四字和最后一次修缮的碑铭也尚存)。”

周王庙,“该庙年久失修,多处损坏,2001年由台胞郑渭贤捐资千元修复。现仅存庙大殿,里面的什物已荡然无存。”

太子庙,“此庙自清以来,是群众集会的场所。所不幸的是,“文革”发生后至今,已经倒塌多半,无人问津。”

麻柞岱,“可惜的是,此处也同样在大跃进和“文革”时被破坏。如今已变作菜地。”

仙人石,“如今,此处已是杂草丛生,路迹全无,无人问津了。”

……





这样残缺不全的故乡,父亲还要一再回去,有什么意义呢?我不明白。

去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很晚才睡着。



清晨出发,一路颠簸,直到下午2点多才到。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村委会。父亲立刻被几个村里老人围住,在会议室里叙旧话。我们看看天色,摄影师说,现在光线正好,晚了,就拍不到好相片了。于是,我们丢下父亲,由我堂哥领着,在霞水村来回穿梭……

经过一座石桥,桥两边,溪水潺潺,两岸民居错落,远处青山隐隐……典型的皖南古村落。这是我第一次静下心看故乡的样貌,宛如初见,乍看之下,也觉清秀可人。

堂哥领着我去看望了90多岁的三伯母,她瘦小精干,笑嘻嘻地站在家门口和我合影。记得父亲写过他的四叔的,因时运不济而郁郁寡欢,渐渐神经失常。上半年沉默不语,下半年口若悬河,后来信了佛,天天要父亲念《金刚经》给他听……这个传奇的四叔公给我印象很深,眼前的三伯母就是他的大儿媳。

堂哥领着我到父亲的老宅,老宅多年前已经卖给别人了,别人又将它荒弃了……空无一人的宅子里破败荒芜,雕花的窗子布满尘埃。屋顶的青瓦长满了一种叫做“瓦松”的植物,直棱棱立着。

堂厅的一角堆了几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堂哥说,这是你父亲小时候从山上搬来的。朋友们怂恿我搬一块回家,我摇头,人,已经飘在异乡了,石头,还是让它留在故里吧。

屋后面,父亲说的千年银杏已经没有了,那株桂花树还在。我们一群人,相拥着在那里照了几张相……这屋子,这屋后的山坡和菜园组合的“记忆空间”里,有父亲终年沉默的祖母;有会拳脚,懂医术,常常为村人打抱不平,最终却饿死于三年自然灾害的爷爷;有因儿女夭折而神志不清的奶奶(父亲的生母);有守着父亲画像默默思念的大奶奶(父亲的大母)……这个空间,收藏着父亲最难忘的少年时光。如今,我环顾着,试图还原那年那月的光景,却总是隔山隔水。






走到太子庙,堂哥说,这是你父亲读书的地方,也是他教书的地方。

霞水村的学校教育在绩溪十五都地区是最早的。民国元年(1912年)村人唐昭裕、唐德政率先在十五都地区办起第一所小学校——私立云山国民学校学校规模不大,从创办到民国八年,学校有教职员12人,学生历年总计61人,历年毕业23人。进入上世纪20年代村中小教育有了较快的发展,在石川创办私立修古国民学校的霞水村人胡震全回到本村创办了另一所小学—霞川小学。这样村中有了两所小学。1926年后云山小学停办,两校合并后成立私立霞川初级小学,胡震全任校长。

其后,胡大刚在原学校基础上创办了私立成章小学(成章系胡大刚父亲),据1939年统计资料,学校有学生68人,办学地点开始在胡家巷,1938年前后迁至太子庙,庙里上堂神龛前装修为大会堂和教室办公室等。1943年改为戈溪乡公校,唐灶平任保长(兼校长)、程明成任校长,1945或1946年与竹里小学合并,校址仍在太子庙,周明尘任校长。

创办学校的胡大刚,是霞水村的传奇人物。他曾在南京创办《三民导报》,结交了国民党很多高官,他老爹葬礼的排场让全村叹为观止。后来在抗战中他又拉起一支队伍,被蒋的队伍给收了,一气之下,投到汪伪政权,当了啥军委委员……在霞水村的人眼里,他是个能量很大,特能折腾的人。

校长周明尘是父亲的小学语文老师,后来,父亲又和他成了同事。父亲曾写过一篇文章《明尘老师说的故事》,感慨明尘老师的博闻强记。我一直记得那篇文章,因为一来喜欢这个老师的名字;二来觉得他说的那个花和尚的故事甚为有趣。

除了周明尘,周梦醉和胡耘圃也是父亲忘不了的师长,梦醉老师好饮酒,时常微醺。他管理学校订阅的杂志,他很喜欢父亲,总是让父亲优先借阅。父亲常常念叨的《儿童巡回文库》就是在这所学校里读到的。胡耘圃则喜欢领着父亲做公益事业,建造图书室,整理图书;用文化活动引导赌徒离开赌场;开荒建设公园……以至于父亲后来也见样学样,兴致勃勃领着一帮孩子将村里的鱼形岛弄成了一个少儿乐园。



春节时到元宵这半个月期间,太子庙还是排戏和演出的场子,原“霞川剧团”也以此作为团址。30年代,父亲也粉墨登台演过戏呢!他说,他演过武松,演的那一出叫《醉打蒋门神》。



走进去,眼前荒草迷离,学校的样貌完全没有痕迹。原先的会堂堆满了柴禾与草料,中心的柱子是白底红字的标语牌:“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侧面的墙上,抄了毛主席语录。边角,不知是谁写的打油诗:“少年读书要努力,夫妻伴侣要互爱,有径不必多吃苦,故乡有机早建成。”虽文字粗糙,却有点家国天下的意思。

戏台也是空空荡荡,横七竖八的,放着几根圆木和一些草料……墙上,不知谁手写了歪歪扭扭几个字:霞水剧团。





一路走着,水口的古怪与可爱的大树在,鱼形岛不见了;廻龙庙。只有一面墙,还有横卧在荒草中,布满青苔的柱子……

古人感慨岁月,总说物是人非,其实,万物都在时间之流里不停地损耗、消逝……无一幸免。

走在霞水村,触目所及,都是历史残留的记忆碎片,一面墙上抄写着第一次政治协商会议纲领;一面墙上书写着“全党动手……”;一面墙上标注着“1991年7月2日洪灾水位线”;一个人家厅堂里贴着旧纸,写着家宴的菜单与各人的分工;一个人家门口墙上满是教小孩子认字时随手写的字……

一个人家的门楣上赫然写着“兴资灭无”,我们诧异。村里人解释说,是一个神经病写的。可居然,就这样保留下来了。



寂寞的村庄,老宅、老树、老人,守护着一段老时光……我游弋其中,举起相机,一张一张,拍下这时光的遗迹。




父亲说,他少年时的偶像有两个人,一个是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唐子宗,后来旅台当了教授;一个是能工巧匠灶芳师傅。灶芳师傅让他一辈子都关注普通人的卓异之才;而唐子宗作为村里学问人的代表,最终客死异乡。唐家的宅子,土改时被瓜分了,后来父亲写信让他回家乡看看,他回信说:已无家可归,还看什么呢?”



其实,在霞水村,我们也是无家可归的。但父亲却一生情牵故里。那天拍摄完,我们急着赶到下一个地点。父亲流连着,不肯走。杵着拐杖,一径地穿梭于村里的巷道与人家……他,在找寻什么呢?

在父亲心里栩栩如生的人和事,已经被岁月一点点涂抹、拆毁,直至面目全非。这支离破碎的故乡,我用想像拼凑,父亲用记忆复原……暮色将临,眼前的点点滴滴,正在不断黯淡的黄昏光影中,飞快地消逝着……

父亲,我们回不去了,这是我们回不去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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