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梦|这个时节最让你魂牵梦绕的小野果
你若生长在江南的农村,春天,一定是见过覆盆子的,味道的确要胜过桑葚,也超过草莓,酸甜之感很是独特。
绩溪人给了它一个更美好的名字,叫作“梦”。
谁的心中没有留有摘梦的回忆呢。
“梦想”可以轻易摘下,是一件多浪漫的事儿。
绩溪的大山从来不缺野果,而“梦”,却因尤其明显的时令性而分外令人挂念。
或者说,这更像是某种约定了的一期一会,倘若哪一年的五月不上山去摘几个“梦”吃吃,整个人便会耿耿于怀,形如断魂。
所谓魂牵“梦”绕,大概如此。
苏轼的《覆盆子帖》说,覆盆子甚烦采寄,感怍之至。令子一相访,值出未见,当令人呼见之也。季常先生一书,并信物一小角,请送达。轼白。
你们看,才华横溢的苏大学士,也是极喜爱吃这种不起眼的小野果的。
“梦”其实有好多种,我所熟知的,分树上和地上的。
树梦就是果实长在树上的“梦”,这种树一般不高,一两米左右。
树梦成熟最早,初春时,枝头上就绽满了朵朵细小的白花,淡淡的清香,并不出众。
十几天后,那花就逐渐萎缩、凋谢并脱落,花蒂下便结出了一粒粒青绿色的小果,硬梆梆的。
果实在青润的绿叶中探出头来,由青转红,缀满枝头,压弯了腰,似一颗颗红玛瑙,晶莹剔透,让人心驰神往。
清香、甘甜,略带酸味,甘之如饴,回味无穷。
地上生长的“梦”最常见,有两种,一种叫蛇梦的,老人们说它是蛇舔过的,有毒,不能吃。
另一种可以吃的,果实贴近地面,草本植物,多长在杂草丛生处,又以河畔田边居多。
她的花与果实比树梦略大些,茎上还有些许小刺,如同蔷薇一样。
果实初时呈青杏色,颜色是如摩挲多年的旧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成浅黄色,深黄色,直至最终的红色。
至熟时刻,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如漫天的繁星,散在草丛中,不时会引来翻飞的蝴蝶。
地上生长的“梦”更柔,更嫩,一入口,浓郁的果香也喷薄而出,汁如朝露甘美丰润,似乎整个人都要跟着一起融化了。
初夏的阳光雨露造就了一个个的纯天然的“梦”,她们散落在山野里,端庄而从容地向世人展示着每一个曲线和色泽完美的面容。
那一张张娇慵的脸,被艳阳烘得满是暖意。
如待嫁闺阁的徽州女子,却丝毫没有恨嫁的幽怨,只暗暗地酝酿着可期待的甜蜜,等待她的良人。
五月,还有什么比摘“梦”这种野果更值得期待呢。
一切都刚刚好。
少年时那些勇敢的时光似乎就在眼前,村上同龄的孩子不少,放学后便三五成群,以壮行色。
一番跋山涉水,大片的“梦”便在山野草丛随处可见,仿佛是大自然的一场青春仪式,整个春天的滋养都是在等待这一刻。
阳光充足处,熟透了的红色果子呈饱满的姿态,手指轻轻一碰就顺势掉落到掌心。
我们总是一边摘,一边吃,因为纯野生的缘故,也不用洗,直直往嘴巴里送,整个口腔都是大自然的气息,真甜。
不觉间已是傍晚,空气里有好闻的初夏味道,山脚下的村庄有炊烟从瓦楞飘过,提醒我们,该回家了。
时光如过眼云烟,已记不得上一次摘“梦”是什么时候了,有好多年了吧。
有时在这个季节来了兴致也会跟朋友说起这种野果,只是一方水土的差异,缺失了方言带来的韵味。
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我行走于没有这种小红果的城市,在漫长的岁月里耗尽了少年时光。
后来,再也没了儿时跋山涉水的那种无所畏忌。
那些曾经走过的山谷,穿过的树林,嬉戏过的河流,吃过的野果,我们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回忆。
如今,已有小贩游走于城市街头叫卖这种小野果,就跟我们小时候摘的一样。
有的人说酸,有的人说甜,有的人说新鲜,有的人说好吃,只是吃来吃去,就是没了小时候的那种欣喜的味道。
林语堂说,凡人之幼年所闻歌调,所见景色,所食之味,所嗅花香,皆沁入心脾,在血液中循环,每每触景生情,不能自已。
大概一去不复返的,都成了感慨。
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风清日暖时蹦蹦哒哒地跟着爷爷上山。
枯叶铺满温绵的山间小道,泥土混杂草木的清芳,风里有虫鸣窸窣碎语,阳光穿过树叶,落在眼前。
爷爷挖笋,我在一旁摘“梦”,听着锄头掘地的声音,便很安心,知道他没走远。
这声音,我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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